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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玛克依照苏珊来信上的地址,去找许书的妻子安琪。

他到中国已近两月。

在接到苏珊这封信的当天,他挂了一个电话到悉尼苏珊家。苏珊的声音愉快而热烈,把“爱你爱你”当作标点符号那样频繁地使用着。玛克禁不住开起了玩笑:“你近来每封信都用这么大篇幅向我介绍那许先生,不能不让我怀疑,你大约爱上他了。”

苏珊大笑:“呵,你的猜测有点道理。不过,亲爱的玛克,爱这位救命恩人决没到达爱你的那个程度。我们的房间在一楼,妈妈住二楼,许书只占用了那间地下室。我虽然很过意不去,但到今天为止,还没邀请他取代了你进入我们的圣地——爱你,玛克!我会到中国来找你的,我一定要来!”

玛克放下电话时禁不住微笑了。苏珊到中国来?她来干什么?除非是旅游,那种把日程安排得满满的、导游如同澳洲牧场上的赶牲畜人一般,把游客当作羊群牛群驱往预定的沃原——难以计数的名胜古迹——的那种旅游,对苏珊这样的女孩子才适宜。而苏珊显然并不是打算参加短期旅游。临别时她甚至说过,她忍受离别的时间极限是一个月,过了一个月或许不到一个月,她就要飞来中国。她说她不能想象生活中没有了玛克不知道玛克在干什么不参与玛克之生活,她要时时刻刻地伴着他,否则她会感到自己只留存了一半生命,那另一半给玛克带走了。苏珊是个绝对重感情的女孩子,简直有点东方化的痴情,这在玛克,还是第一次遇到。只是苏珊身上又充溢着过于鲜明强烈的澳洲色彩,她是一个过于典范过于执着过于根深蒂固的澳大利亚女子,不像他玛克,游历过大半个亚洲和几乎全部欧洲,学的又是东西方文化比较学,人类各国各民族各种文化他都容易理解、习惯、吸收。玛克可以在中国呆一个月、几个月、一年,甚至再长些时间,而苏珊,玛克敢肯定:除非短期旅游,她绝对适应不了中国!

她能适应得了这拥挤的公共汽车吗?玛克一攀上车,就这么想。门在他背后一开一合地关上了,气阀很辛苦地“嗤、嗤、嗤”地一下又一下响着,但玛克背着的双肩袋还是被挤得高高地夹住了。售票员是个比玛克的爸还老的老头子,不无歉意地朝玛克苦笑着,用手势比画着说明不能再开门为玛克松绑因为怕玛克从车门跌了出去。玛克谅解地报以点头和微笑。他知道在这古老文明的国度里,这位很有传统道德观念的老售票员,能在他玛克的背包被夹后给予解释给予歉意,那已经是很给了玛克这个外宾以面子、以礼仪、以优厚待遇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一出门一上街一坐公共汽车就可以欣赏到领受到的文化景观。可是苏珊,在那总面积几近中国,而总人口只比上海市人口略多一些的空旷的国土上土生土长的苏珊,那个夏日里热衷于泡在浩淼的海水中、冬日里喜好驾了车横穿空无一人的维多利亚大沙漠作长途旅游的苏珊,她,能理解、能接受、能像他玛克那样融入其中吗?

他耗了两个多小时才从他供职的师范大学找到安琪家所在的南市区乔家栅路。

若是在澳洲,这点时间足够他与苏珊驾了那辆“奔驰”从悉尼抵达三百公里外的美丽的蓝山了。

可是玛克倒也不悔、不懊丧、不生气。

临出门时,他拿出苏珊寄来的地址,询问外语系的一个学生,怎么个走法。

那已经读到四年级的学生用很流利的英语向他建议:“打个电话,叫辆出租车来,不就行了?”

玛克说,除非实在必要,他才叫出租。一般情况下,他希望乘公共汽车,或者步行。因为他希望更多地了解中国,他正在为自己的一本关于东方文化的书收集多多益善的资料。

那大学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既不赞同玛克也不反驳玛克。玛克暗想:总觉得当代中国的年轻人往往比年纪大的更有自己的主意,从面前这位刚过二十的大学生身上,似乎又可得到一次验证。玛克不再对自己不想召唤出租车一事多作解释,只是固执地指了那写有几个汉字的地址,要那学生画出个简要走向图来。

“是这个地方呀,乔家栅!”大学生说,“吃点心的地方。就在南京路上。花三毛钱坐一辆公共汽车转一辆电车就到……”

玛克按他的指点,在南京路石门路口下了车。

在那熙熙攘攘的南京路上没走几步,玛克就被两名獐头鼠目的青年男子一左一右挟持住了。

车声,人声,商店里播放的高音量音乐声,使玛克根本听不清那两位男子在说些什么,但玛克完全能领悟到他们的跟踪挟持目的,他马上用很清晰地道的中国普通话对他们说:

“我没有外币。”

这是玛克在两个月驻华生涯中所学到了三句必修中文口语中的一句,另外两句是:

“我不要味精。”

“请您帮助我。”

甩开了那两名男子,上了又下了南京路石门路口那座长长的多叉道的难辨出口方向的天桥,玛克就用上了那第二句中文:“我不要味精。”

他进了那家闻名上海的乔家栅点心店。他已经明白那位四年级大学生指错了路。安琪的家在南市区,而且并不是供应糯米汤圆小笼包子虾肉烧卖叉烧大包玫瑰松糕的地方。可是点心店透出的香味和点心们的五光十色,使玛克想起自己一早只喝过一杯清水寡汤羼了不少奶粉的牛奶,于是他欣然进入了还算干净的店堂。

他指着一个瘪嘴老太正努力享用着的小馄饨,向很殷勤地走近了来的一位又瘦又矮的老头儿服务员说:

“我不要味精。”

岂料那瘦小老头竟能用英语回答他道,可以,先生,看样子您对味精过敏,所以我们一定不放味精,请您稍候一会儿。

玛克惊讶地望着老头儿略现佝偻的背影,回味着他刚才的那几句话。流畅、准确尤其是不卑不亢,虽然发音很不地道,带着上海地方口音中那种咝咝声。难怪这里被称为“十里洋场”!难怪有一位真正熟悉中国文化的学者著文说,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与西方最接近最有神韵一致之处的并不是那些华侨比例最高、走私货最多、装扮最擅长于模仿港澳作风的地方,而是上海!

老头儿端来馄饨时,玛克没再使用他所掌握的第三句中文,而是用英语向他提出了请求帮助指路的要求。

“愿意为您效劳。”瘦老头很绅士派头地回答。

三个月后,当安琪投入了玛克的怀抱,玛克为她在一家四星级宾馆包下了一个套室,两个相聚时很随意地聊起这个干瘦老头时,安琪却很不以为然地评说道:

“上海这地方,这种懂几句洋泾浜英语的老头子多的是,还不大都是旧上海做过咖啡店里的仆欧的那种人?”

“你不以为这正是上海的文化素质相对较高的表现吗?”

“不。这只是上海人的聪明,为了在大干世界谋取生存而学一点手段,掌握若干工具……”安琪说到这里打住了。她看着玛克阔大的脸,那上面的毛孔一个个张大着,白种人的皮肤显得粉而艳,令人想起近几年市场上很常见的那种快速生长的AA鸡,她不能不把自己对上海人的精辟见解,拦腰中断了。她安琪若再往下淋漓尽致地阐述下去,岂不是在作自我揭露、自我批判了?AA鸡一般的玛克,浑身散发出令安琪怎么也习惯不了的某种特别气味的玛克,虽然可以称得上洋人中最帅气、最有教养的一类了,但安琪自己心内清楚,他永远只是她这聪明的上海人的一件工具,暂且利用的某一种手段。反过来说,他玛克为自己一掷千金,开销超过了他在中国之薪水的好几倍,而且已信誓旦旦地保证日后为她办好一切出国手续,又焉知是不是也只是一种手段、出于那种如她安琪一样的仅只是另一种目的的工具使用观?

玛克在乔家栅点心店里,从那位能操几句洋泾浜英语的老服务员那儿终于弄明白了,偌大一个上海,被称为“乔家栅”的地方,竟有三个:两个很有名,一在南京路上,即四年级大学生也知道的,一个在复兴路附近的襄阳南路上,也是一处特色食府,但都不是安琪所在地。安琪所住之乔家栅,是一条路名,一条一般的几十年的老上海也未必知晓的、掩藏在南市区文庙附近老城厢地段里的、东西向总共不到五十米的、不久前还是台阶路的小小马路。

玛克听到了“老城厢”、“文庙”“台阶路”之类的字眼,连带了那位因为一般的几十年老住户都不知道而唯有他知道的洋泾浜英语老头的得意的笑容,便激起了强烈浓厚的造访踏勘寻觅探究的兴趣。他像一头闻到了远处猎物之气息的良犬,或者说像一个有意前往淘金地而终于从一架精良的仪器上看到了金矿的蕴藏信息的探矿者,顿时兴致勃勃、迫不及待、浑身充满了自觉性积极性能动性。苏珊来信让他去见一见安琪,并吩咐他带点礼物去,玛克知道这纯粹是中国人所说的“借花献佛”,意在以此落实一点她对许书的感激——天知道,除了感谢之外还有什么!苏珊这姑娘太热情、太有激情了,认识玛克不到一个星期就同意与他作爱,三天之后便把他接回了自己的家,玛克虽然体会得到她真爱自己,但从不对她的贞操抱有奢望——毕竟,据她来信描述,许书是从死神的手中,把她生生地夺回到人世间来的。玛克出门时,几乎完全是出于与苏珊的一个月的情分,去履行一项指派性任务,而在有滋有味地吞下了那碗虽然没有味精、却也照样鲜美无比的小馄饨之后,在听到了洋泾浜关于上海有三处乔家栅的介绍之后,那种被指派的消极性,已完全被出于他自身爱好的专业兴趣所消解。寻找安琪这件事,已转化成玛克到中国进行文化淘金这一目的之载体了。

他实在是不虚此行。

他一进入那南市区就失却了方向观念。那一条条狭小局促的马路似乎大多是东南向、西北向、或者是西南向、东北向、甚至是缓缓地转着圈儿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环形。玛克觉得自己似乎在一个圆桶里转悠。他想起了小时候在纸上玩迷宫的游戏,而且隐约记得祖母说过迷宫这一游戏,源出于中国古代的“八卦”。玛克转悠着,忽又想起自己读过的一本关于上海近代史的书,那书上介绍说,近百年来由于西欧列强的瓜分,上海的大片地段辟作租界,而真正属于中国本国所有的只是一小块“老城厢”,旧时是以一圈砖砌的城墙团团围住了的。玛克一想到这本书,顿时恍然大悟,那种在圆桶内团团转着的自我感觉刹那间发生质的变化:他明白自己进入了一个上海滩上最富有中国传统特色的核心部位,进入了一个当年的中世纪城堡,进入了活着的中国庞贝城!

这种感觉,随着他愈来愈接近安琪所在的乔家栅路,也愈来愈强烈了。

他路过了一家菜场。看见了并且闻到了大堆烂菜皮。有三两个老太婆,衣著还是整洁的,在专心致志地翻捡着,把那些形状上色泽上都表明尚未完全腐败的菜叶挑选出来,很珍爱地搁进手中拎着的塑料袋中。

菜场门口在出售中一种鱼。玛克凑近细看,是那种可以长到斤把重的黄鱼。但摊位上的只有四英寸长。都是严禁捕捞的鱼苗!玛克禁不住叹了口气,看见那卖鱼的姑娘长得很姣好,正不解地望着他,玛克开了口:

“For cat!”

那姑娘摇摇头,那表情是不懂玛克的话,而不是否认他的问题。玛克只好“喵——”地学了一声猫叫,并且指着鱼,意思是很明白的了。

姑娘的面容活跃起来。她笑着,指指鱼,指指自己,还指指玛克,然后嚅动红艳艳的嘴唇作了咀嚼和吞咽的动作。简明的形体语言让玛克一目了然了:这鱼不是喂猫的,是人吃的。姑娘可以吃,你玛克也一样可以吃。

玛克赶紧离开鱼摊。他又经过了一个专售猪下水的摊位。一副大肠挂着。几颗猪心被风干成暗褐色。有一个家庭主妇在买猪肝,只要巴掌那么大一小块,操刀者在很小心地切割着。还有两枚冒着臊气的猪腰和一副腐塌塌红通通的猪肺。玛克不必再问了,他明白在这块区域里,这些都是供人食用的。

他经过了文庙。里面在举办廉价书籍展销会。人山人海。玛克微笑着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又举头瞻仰了一番黑漆高墙和飞檐明瓦式的古典式建筑。天色有点发阴,阳光很惨淡地发白。令玛克意识到已过正午了。他不能把时间泡到文庙书市里去了。找到安琪后聊一会儿,他必须赶回师大。星期天,在学校的外国专家们晚上有一个聚会。他可以在聚会上谈一谈今天游历“老城厢”的观感了。

他终于找到了乔家栅路。

他看到了那个门牌号码。门牌之下有一个大大的水龙头,粗大的水柱哗哗地冲在地下。地下的一块石板上,水柱落下的地方,凹下了一个大大的坑。几个女人围在那龙头周围,有的提了铅桶,有的端了盆,显然本来是准备盛水洗什么的,见到玛克后都忘了自己的使命,呆呆地望着他,任凭水柱在凹坑激起的水花溅湿了她们自己,也溅湿了玛克的裤管。

玛克后来知道,这个水龙头是这条路上好几个门牌内十几户人家惟一的水源。

他弯腰弓背地钻进那道其实未必会碰到他脑袋的门。他这个进门的动作与许书截然相反。许书生于此长于此,虽然身高与玛克接近却从不低头进出。他侧身避让着窄窄走廊上烧得通红滚热并且有开水壶在吱吱响着并且冒着蒸气的煤球炉子,动作当然比两个月前在此灵活自如地穿越往来的许书笨拙得多。他登上嘎嘎作响的大楼梯,因为把握不住每格阶梯的高度,那皮鞋的尖头时不时地如敲鼓般击打在两格阶梯之间的竖立着的木板上,听起来极不和谐。他还终于把握不住地趔趄了一下,幸而楼梯两侧都是墙,一面是泥糊的,一面是条形板拼成的,左右挟持着玛克才没有倾倒下去。因为这一声巨响,楼梯尽头的那扇松木门倏地打开了,一道强烈的光带从上空铺撒下来,安琪全身裹着那白光,俯视着玛克。

“你那时简直就像个天使,站在云端。”玛克说。他喜欢在拥着安琪时回忆那第一次见面。

安琪默不作声,闭着眼睛。她心里冒出的话不能不咽下去:“你那时简直像个魔鬼,刚从地狱升上来。”

她难以用什么美好的语词去描叙自己初见玛克时的感受。可是当自己在接受着玛克的拥抱时,她又怎么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惟一的办法是闭嘴、闭眼、短暂的闭气。玛克以为这是东方女子柔顺温婉的典型表现。要是换上苏珊,只要献给她一句赞美,她会回还你十句甚至更多些。她会尽情地使用她所掌握的语词,歌颂玛克从头到脚的任何一个部位,好似她是专门学习解剖学似的。玛克对这样两种女子都喜欢,正如他对东西方截然不同的两种文化都饶有兴趣一样。

那天一见面,玛克就被安琪那出众的、又是典型的东方女性的美貌震慑住了。

他是对各种形态的文化景观都十分敏感的人。在初到上海的一个月里,他走遍了闻名世界的几个景点:南京路、外滩、豫园、四大公司、大世界、新兴的上海商城与半纪前的上海大厦、外白渡桥、南浦大桥,甚至包括地处郊县的松江醉白池、嘉定青龙塔、南汇钟园、金山石化城。虽然走访了那么多地方,他还是觉得很不满足。他的学识和他的敏感告诉他,他对上海文化的了解还始终停留在一种粗线条上,一个很浅很浅的层面上,深埋地下的矿藏,还远未挖掘出来。他没料到苏珊介绍许书并引他去拜谒安琪的一封信,竟是他楔人上海文化的又一领域、开启了宝窟之门的“芝麻咒语”。他在踏上乔家栅路、钻进安琪家大门。攀上那木扶梯、最后见到豁然开朗之松木门的瞬间,有一种感觉,好像是自己钻入了一个细胞,一个包含了某一生物机体之全部基因的个体细胞!

安琪是这个细胞里的细胞核!

安琪彬彬有礼地接待他。

她竟能操着流利而相当标准的英语与他交谈。

“我知道您今天会来。”她说。看见了玛克惊讶的神色,她用眼神指点着书桌上的一封航空信,“许书来信说了,您是他的房东的朋友。”

玛克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向书桌。书桌的小巧和物品堆放的整齐,特别是案头几件典雅别致的小摆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环顾着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三层阁。房屋结构的简陋粗劣,已完全被女主人的刻意精心布置所掩盖了。清一色乳白漆的家具,好几面擦得铮亮的大镜子,使这狭窄的空间并不令人感到局促窒息。没有床。床在哪里?玛克正想着,看见了屋角一架小小的一样漆成白色的木扶梯。循此移上目光,玛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阁楼、出入口有一页色调淡雅的镂空编织纱帘。玛克明白那一小方天地便是安琪的休憩之所。他的心,由不得一阵温馨,一阵向往,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安琪为他端上了咖啡。

玛克注意到咖啡杯的旁边,有盛了方糖的小碟,有斟满了牛奶的小壶。这是十分地道的西方化的招待方式,给了客人以选择的充分自由。玛克像是受了抚慰一般,整颗心全部神经,立即感到了一阵轻松。

玛克毕竟是玛克。对老城厢、台阶路、烂菜皮、四英寸长的小黄鱼所形成的文化氛围,他只是站于局外人的位置,进行观察,加以领悟,纳入自己了解和掌握的知识仓库之中。他自以为是投入,其实他永远是格,格不入。格格不入只会造成紧张,造成疲累,虽然有时候会刺激出兴趣来。兴趣不能代替全部生活。玛克需要与自己的意念吻合的、同步的、有共鸣的生活内容。在中国,他找到了安琪。

而安琪又并不拒绝他。

安琪怎么能拒绝他呢?

床上床下的玛克完全是两个人。那个风度翩翩、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学者玛克不见了,席梦思床上只有毛茸茸的、散发出一阵阵羊膻气的、拼了老命搓揉着安琪的丛林汉玛克。良好的教育造就床下的玛克,遗传的基因形成床上的玛克。安琪不厌弃前者,但一身历其境就只能凭了意志——那意志来源于功利——才能坚韧地忍受着后者了。拒绝是不可能的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是她自己有目的有意有决心有预谋最终很有行动地与玛克一起,拆除了那层双方都曾努力维护着的友谊的隔膜的。关系一旦发生了质的变化,无论床下床上她都不能拒绝了。

玛克一完事了就沉沉睡去。

安琪赶紧挟了睡衣去浴室冲洗。

这是一套全新的程序。与许书的一个月新婚生活绝对不是如此。许书不需要像玛克那样在事前喝那么多酒,一会儿啤酒,一会儿白兰地,一会儿又是香槟。安琪总有点怀疑玛克是借酒助兴,仗酒提“性”,如果没有酒,他这胖大的身躯或许有点内分泌失调而多少有点无能。许书只是默默地吻她,轻轻地、移动着地、全面地、使她每个毛孑L都贮满他对她、溢出她对他的爱意。许书不要求她脱得一丝不挂,自己也不。隔着那几方薄薄的柔软的内衣,安琪决不会像与玛克相处时那样深感被动甚至羞辱,特别是那么急于洗刷了自己整旧返新。许书会用他那长长的细细的骨节分明但不失柔软的手继续抚爱她,把她的头搁进他自己的喷发微微的热气——绝对不是羊膻气——的颈窝,一直到她依偎着他沉入甜蜜宁静的梦乡。而这个玛克,只需一个翻身,马上就鼾声大作!

洗浴完毕,安琪坐到那间小小的会客室里,把自己埋进软软的沙发,点燃一支细细的“摩尔”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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