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卡纳之虎的锋芒下，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相形失色。
沙曼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一点，是当成笑话来听的。她养着七个男宠，最喜欢的是个前上校——190公分的身高，85公斤的体重，全身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床上，都属于要人命的那一类型。
这样的家伙也是男人，而且也可以说很有男人味。但在沙曼面前，他却向来柔顺如小猫，挨鞭子的时候甚至会发出呻吟。
今天沙曼有点等不及想看所谓的虎将，到底能比猫咪强上多少。然而当她走进双子大楼顶层的那间办公室时，却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哎呀哎呀……”雷洛.阿道夫光着膀子趴在办公桌上，只套一条军裤，龇牙咧嘴的表情似乎痛苦远大过享受。
女秘书仍旧是套装打扮，正在替他按摩肩背，见来人连门都不敲就直闯而入，脸色一沉，十指也跟着微微一紧，捏得雷洛怪叫起来。
这批不速之客当中，只有沙曼一个女人。三十岁，正好是熟透的年纪，催发雌激素分泌的基因针剂让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身材则是褪尽青涩********的性感，过于丰满的嘴唇和野性勃勃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透着欲望。对于那些男性随从来说，这股吸引力显然不是不存在，而是被他们拼命忽视了，有个较为年轻的甚至不得不偏过视线，连余光都不敢扫向她。
站在沙曼身边的是个中年男子，平凡的样貌平凡的衣着，但那股上位者才会有的气势，却令他仿佛人丛中的磁石。他的胸前别着一枚徽章，暗金五芒星，楔形符号，幽黑的底边，看起来像是某种纸牌的背花。
这是塔罗公司的徽标，双子大楼门厅处有着完全一致的图案。
“雷洛将军，肩膀上的老伤还没好全吗？”他微笑着招呼，几名随从中已有人端来椅子。
“斯科特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楼下那帮王八蛋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连声通报都没有，我该下去接您的。”鲁曼先是一怔，随即爬起了身，吩咐女秘书，“小西啊，快泡几杯咖啡，杯子够不够？不够去找几个。”
“是我让他们不要多事的，老朋友了，想上来给你一个惊喜。”斯科特摆了摆手，“不用忙了，我们很快就走。”
“别走啊！这鬼地方可不常有人来，简直无聊透顶。上次总部几个家伙过来，被我硬拉着住了好些天，把我那点酒都喝光了……”雷洛一边穿上制服，一边咧嘴大笑。
沙曼冷眼看他连衣扣也没扣，袒着胸膛在那里诉苦，办公桌上不是酒瓶就是“快嗑”的空胶囊，看上去平时没少忙活，现在也毫无掩饰的意思。
废物，这是沙曼对他的第一印象。
身为董事会高层之一，斯科特却似乎没有什么架子，而雷洛也表现得亲热随意，言语中时不时带上几句粗口玩笑。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把交谈重心放在一些八卦琐事上，直到女秘书端来咖啡，斯科特喝了两口后，这才慢悠悠地问起：“我儿子……”
“总部送来的这批进化者当中，阿格里尤的天赋很出众，欠缺在实战经验方面。”雷洛切去一支雪茄的帽顶，见对方摇头，毫不客气地塞进了自己嘴里，“剑骑团另外还有些刚被调回来的家伙等着争晋升名额，所以他算是唯一的内定。”
听到“内定”这个词被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斯科特城府再深也不禁皱了皱眉，“年轻人多些历练总是不错的，我倒不是在意这个。听说最近他惹上了一点麻烦，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过来问问，这小子有没有让你难做。”
雷洛似乎没听见对方提及的那个麻烦，“阿格里尤刚跟其他候选人一起被调去割喉岛，路上遇到了马匪来捣乱，也算是临时多出来的实战课吧！近些年马匪针对我们的截杀行动越来越少了，机会很难得。我看看时间，嗯，现在大概还没完事。”
“马匪？”
“红色哥萨克。”雷洛在腾起的烟雾中，轻描淡写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很快，智脑驳接上代号为“天网”的防御网络。整个天网体系仍处在建设期，信号矩阵覆盖了大陆将近十分之一面积，这是塔罗公司在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用科技、钢铁和战士的尸骨堆砌出的全视领域。公司前任董事会的战略目光在今天被验证无误，代价换回的是先机和优势，如今阿卡纳剑骑团能够无往而不胜，天网的存在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随着经纬度的定位锁定，智脑屏幕上出现了暗色背景的交战区域平面图。扫描波纹顺时针一圈圈地转动，无数暗绿深红的光点显现出来，绿色都带着剑骑团部属的编号光标，红色则代表马匪。光点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着，有些在集结，有些在溃散，有些则在与敌方接触的过程中彻底泯灭。
一个光点，即是一条生命。
斯科特的眼皮跳了跳，看不出有什么神情变化，语气也没有变，听上去格外平静，甚至平静得可怕，“阿格里尤在哪里？”
董事会跟下面做事的实权派之间，向来关系微妙。董事会能在物资方面卡下面的喉咙，下面的实权派同样也可以把一件成事办砸，在关键时候让人跳脚。阿卡纳剑骑团并非公司唯一的武装派系，但却是征战最多功劳最大的，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坐在团长位置上超过二十年，根基之深威望之重就算没有那些传闻也足以给人想象空间。阿卡纳之虎的名头即便是总部那些终年不见天日的倒吊人都有所耳闻的，但却很少有谁能看得出，他在私生活上的放纵只不过层保护色，就如同老虎身上的花纹。
如果没有以上这些原因，此时此地，这里恐怕已经有人变成了尸体。斯卡特还从没遇上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家伙，明知阿格里尤是自己的独子，明知红色哥萨克都是些什么样的疯狗，却仍旧无视了正在发生的战事，而且还一脸理所当然地告诉自己，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难得有机会让阿格里尤去送死？
“我还真不知道他在哪儿。”大大咧咧的回答让斯科特连额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雷洛却对他的反应毫无所觉，“小西，过来帮我认认殖甲编号！”
没有查阅任何资料，女秘书的手指点在了一处绿色光点上。跟所有游骑乃至军官一样，这批候选人身上都配备着制式殖甲，阿格里尤的超念系散件是C级，编号光标上打头的第一个字母也是C。
斯科特前倾身体，仔细看着那一带的局势，半分钟后，他靠回了椅背，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老朋友啊，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如果说那些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红色光点是燎原之火，那么这数十点绿芒就是一柄凝聚的冰剑。它们不时在变幻形状，刺击劈斩，当敌方由后侧袭来时，剑柄处甚至也会突起锋刃，将一团团红点击溃飞散。有侧防，有掩护，有专杀，绿色光点虽然数量处于劣势，但在阵型上却无懈可击。
“最利的剑，只有战火才能淬炼出来。”雷洛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但在听者耳中，却无疑有了不同意味，“同为进化者，那些老兵能够教给菜鸟许多东西，一次实战的意义永远大过无数次纸上谈兵，他们将学会怎样发挥自身潜力，正如幼狼在冰天雪地里学会杀戮。第二和第三大队早就调过去了，是我一直压着，这才没有参战。”
“这样的方式未免太极端了一些，依我看，不少普通游骑会因此而丢了命吧！”斯科特找到了一个回击点。
“在阿卡纳剑骑团，我们从来不看现在，只看将来。”雷洛淡淡地说，“如果不是考虑到您的儿子终究是要走的，这次的内定名额，我不会给他。”
斯科特终于变色，脸部肌肉的抽搐甚至让随从误以为他即将发作，一时间室内潜流涌动，充斥着能力提升引发的细微裂变。雷洛身后的女秘书忽然低哼了一声，满头金发无风飞扬。
作为标准的花瓶，沙曼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近乎失态的表现是她在斯科特身上从未见过的，哪怕是亲眼看着她跟几个男宠在床上纠缠，他也从不会有任何反应。诧异地将目光投向那头大猫时，她发现雷洛也正在盯着自己，只不过眼神却跟别的男人不一样，里面不带半点欲望。
雷洛听说过这个女人，斯科特的第七任妻子。
斯科特把她留在身边，任由她放荡如母兽，无非是想向外界表明，他连这种货色都可以容忍，他的底线很宽。只不过雷洛却很怀疑，他的前六任妻子是不是也都充当过同类饰物。
战区平面图上，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暗绿光点亮了起来，并突破重围，开始向东南方高速移动，逐渐深入无人区域。它吸引了斯科特的注意，也成为打破僵局的契机。
“雷洛将军，好像有个你的部下刚刚装配了殖甲，我看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前面没有人啊，难道是想当逃兵？”斯科特半开玩笑地指了指屏幕，与此同时，令人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
这一次似乎不用女秘书告之，雷洛也认出了殖甲编号，他瞪着屏幕，调整了一下坐姿，眉头逐渐锁紧。
明明是再小不过的肢体动作，但在沙曼眼中，这男人已完全变了，气势上的巨大反差，令他看上去仿佛骤然醒转的猛兽。
“是罗宾，剑骑团唯一的女少校。”雷洛缓缓说。
斯科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女人？难怪要跑了，她们还是在另一种战场上更容易发挥一点。”
“哥萨克人的领袖被称为‘盖特曼’，那是一个尊称，不是名字。有盖特曼在的地方，他们族里的绝大多数进化者都会在附近护卫，具备一定实力的念修可以发动结界来躲过天网追踪，我们在这里看不见，并不代表屏幕上的空白区真的没有人。罗宾跟红色哥萨克打了很多年交道，应该是有所发现了。”
“你的意思是，她想凭着自己一个人去杀了匪帮头子？”
“现在好像是两个。”雷洛的提醒让斯科特一怔。
他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光点，正远远尾随着女少校，速度差了很多，却锲而不舍。这新出现的光点既不是红色，也不是绿色，有如黯淡的萤火，泛着微微冷光。它实在是太不起眼，以至于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十几个红点环布在它的两侧后方，每一次合围绞杀，都被它险象环生地逃过，而它孤零零的反扑，却往往会导致红点中的一个就此泯灭！
“殖甲编号091019，检测体能的医用系列。”女秘书的声音里透着惊讶，“是那个远东孩子。”
斯科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点微芒跟前面的绿点，伸手在屏幕中央比了比，眼里全是那种看见了蝼蚁在水面上载沉载浮时才会有的好奇，以及一点点轻蔑，“雷洛将军，按你所说的，这两个人去的右边，会是死地。我实在是很好奇，如果他们知道相比之下左边简直是天堂，为什么还要自寻死路？”
他的话音还未落，屏幕上有了新的变化。正如雷洛所推测的，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开始从黑暗中亮起，浮现在无人区，它们组成了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而前方，两只飞蛾已越来越近。
“有些人，不需要天堂。”良久之后，雷洛冷冷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