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英推门进去叫人时,陈婶子正系着围裙在院子里西面靠近厕所的边上喂猪。见王光英拽着锄头进门,随即招呼道:“英子来了,你先坐,婶子洗了手咱们就走。”
说完顺手拿倒干净的猪食盆子,在猪圈旁边的一个满是水的大石槽子里舀了点水,然后再用手里拿着的已经用成黑锈色的铁勺子在盆里转上几圈,看见猪食盆子彻底干净了这才把水倒进猪圈里的水槽子里。利索的做完这些,拿着猪食盆子和铁勺子就进了靠近厨房的第二屋子。
因为房门大开着,所以坐在院子里里石桌边马扎上的王光英,一抬头就能看见里头的情形。只见门正对面靠墙的地方,整整齐齐的放着几个麻袋、白布袋,而一旁还堆着一捆带着新鲜露珠的杂草和一把铡刀。
王光英见只有陈婶子一个人和自己打招呼,陈家其他人都不在,而村里人一般都起得早,不见人影就肯定是出门了。随即询问道:“婶子,这么早陈爷爷和陈叔、培子哥他们去哪了?”
屋里陈婶边在地上的铁盆里洗手,边高声回道:“他们爷三个呀,今天不是石灰窑点火嘛,你陈爷爷、陈叔一早叫被过去垒窑了,培子也跟着打下手去了。反正都给工分,我还盼着队里多烧几窑石灰,省的你陈叔在河滩筛沙子费大力气。”
怎么说呢,小庄子和挨着的东西河两个村,是这条季节河流经过的少有的三个宝地。不说是地势平坦的河床便于村里人靠河吃河的挖去沙石,就是河床里飘下来或是埋着的石头,也大多数是优质的石灰石。青灰色的、有时略发白点的,那种卵石,拿在手里相互一敲,发出脆响声的就是活石,声音沉默的就是只能做成碎石子的死料。因为这村里人在河床里筛沙子时,一般都会有意识的把沙子里筛出来的石头堆放在一边。然后接着就有人在一旁分辨出适合烧石灰的石头,放在一旁的柳筐里,两个筐子一满就会拿扁担挑到石灰窑的附近。不过因为村里的石灰窑一般都修建在河滩附近的高地上,走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来回一趟。
这些散碎活计就是小孩子也是可以胜任,石灰窑最重要的却是垒窑,只有那老手才能合理放置石灰石和煤块、柴火,不然一窑石灰可是要烧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出窑洞,稍有不慎就会毁了整窑的石灰,弄成夹生的废料。
陈爷爷家当初的富农身份,就是靠他家祖辈烧窑起的家,然后攒钱多置办了些土地形成的。这些王光英小时候都听自家大人唠叨过,特别是每次路过村里废弃的那几孔石灰窑时,大人都会感叹烧窑手艺的凋零。说当时除了陈家三口人外,村里还有五六个烧窑高手,也就是因为有他们在,当初村里石灰的副业才会那么好,使得村里人跟着受了不少益。而且当时这烧窑人一次七天挣的工分,可是和平常出工一个月挣的一样多。
收拾完,陈婶拿出个军用水壶灌了些晾好得水。王光英见陈婶拿过来的水里好像有几片细细的菊花花瓣,立即好奇询问道:“婶子这是不是泡的菊花茶?”
陈婶闻言面容柔和的笑道:“是,去年院里菊花开花后我自己晒得,泡出来还不错。这几天有点上火,喝点菊花茶败败火。”
说完又埋怨的对王光英道:“你妈也是,我让她拿点回去泡茶喝,她倒好第二天就又还了回来,说家里人都喝不惯那个味,还是那地里的甘草根喝着带劲。英子你说,这菊花茶和那甘草根相比,就真的那么不好喝?”
王光英闻言在心里嘀咕道,虽说我没喝过你晒得菊花,可以前就是那种挺好的杭白菊,她都喝出一股子草根子味。至于甘草根,小时候不懂事时一天泡着喝,觉得挺美的。可等到有一次成了大脖子,连着喝了一个月中药以后,再闻见那东西就总觉得有股中药的恶心味,于是从此就再也不碰甘草根了。
闻言王光英随即实话实说道:“不知道,不管是菊花茶还是甘草根,我都不喜欢。特别是那甘草根,和中药的味道差不多,闻见就头疼。”
陈婶闻言取笑道:“我们英子大了,能分出喜好了。可是不只是谁小时候嘴里一天含着跟甘草根,害的滴出来的口水和舌头都是黄黄的。”
其实陈婶说的这种在王光英本地是非常常见的,这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没事嚼跟甘草根,而大人也因为甘草根下火,所以隔一段日子就会给孩子们买上老长的一根,买回来洗干净了,再切成粉笔大小的一段一段,然后小孩子们上学口袋里就装上一两根。
这话题王光英无法接话,只得不好意思的笑笑。
等王光英和陈婶锁好门出来,走了没几步,王家老妈便赶了上来。一件陈婶便开口道谢道:“嫂子多谢了,不愧是好手艺,这猪油糕做的就是好吃。我也不谢你了,你不是喜欢吃鱼吗,等过几天军子再弄回来我让他给你送过去。”
陈婶闻言摇头道:“你也见外了,不过是顺手的事,英子不是已经送过来鱼当谢礼了。过几天军子不是要和丁家铃子那姑娘定亲吗,你那鱼还是留着摆宴席吧。”
王家老妈闻言直爽的回笑道:“那行,不过过两天不是东河村那里赶集吗,我想让英子她们牵头猪去换点东西。英子、军子那面善的德性你也知道,我怕他们两个压不住阵脚,到时可得找你家培子一起去。”
陈婶闻言为难道:“这可难住我了,我家培子也不是那什么上阵人,这集市上可都是老娘们,你要是让他搞价,我看不行。”
王家老妈闻言不在意道:“咱们家孩子怎么样不,用嫂子你说我也知道,这压价的人我和英子爸早就想好了,让老李家春华子也去,到时咱们家三个孩子站后面助阵就行。”
说完这些事,陈婶随即询问道:“这军子算是放心了,可英子你们是个什么打算?”
王家老妈闻言心中有数回道:“昨天他爸还说了,这不咱们村里今年总共就四个高中生,这不一个都没走,那就都分配到副业那块先帮着,副业休息了就上地挣工分,反正有的是活让他们赶,不能白瞎了他们上的几年学。”
说完又略带诡笑的看着王光英道:“过几天不是村里正要下一批血桃吗,这几个猴崽子先好好改造的摘桃吧。”
闻言陈婶子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哄笑,然后带着好笑询问道:“王支书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就这几天二愣子,可别把桃园里的桃都偷吃了。”
王家老妈闻言放心道:“我家老王说了,他们要是敢偷吃桃,过上一个月就让他们摘花椒去,累死这几口子。”
听了这话王光英知道这说的是,过了河滩石灰窑不远处的村里果园。村里直到王光英上初中的时候,都还有两处果园,然后每年承包给个人经营。村里的果园是都是从七零年开始断断续续种上的,后来直到二零零一年才因为实在是果树品种落后砍伐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种植的,苹果园在河滩上去的那条路的左边,桃园在右边。
苹果是那种金冠香蕉苹果,和后来有了的也不知道什么品种,反正本地人叫印度苹果的一种厚皮苹果。王光英最喜欢那种印度苹果,又脆又甜,比香蕉苹果好吃的多,不知现在里头种上了没有,有的话一定要偷吃两个。而村里最特别的就是那个桃园了,清一色的血桃,酸酸甜甜味道正好,还是利果核,这种桃虽说个头不大,可那汁液是那种紫红色,好看倒是好看就是滴到衣服上很难洗。现在一听说是摘血桃,在以后因为品种更新很难吃到过的王光英听了,不禁心中暗喜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