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王家是在村西头住,所以大家集合一起劳动的地方就在村西头那一片地里,而且来的还都是妇女老弱。至于青壮劳动力,因为现在正是海滩筛沙子的好季节,所以都到都到东头河滩挖沙坑、筛沙子或是到石料场破碎石子去了。就因为有河滩这个可以随时来活钱的靠山,再加上靠近县城副业活跃,所以在小庄村人们不怎么在乎到地里劳动挣的工分,出工时都是拖拖拉拉的蔫蔫样。于是村里的几个队长,就各管各队人在各自分配的地头集合,可就这样都半天才能凑齐人数分配工作。
现在麦子也收了,豆子也种上了,虽说见手下这些父女老弱的懒懒散散,几个队长也赖的催促,安排大家给玉米除草后,几个男队长就赶到河滩筛沙子挣打工分去了。村里一年一分红,可因为有在河滩和副业里挣的活钱,所以集体还是挺富裕的,谁家要是有事是可以打借条预先支钱的,也因为这人们在河滩干活就更买力了。
见监督的人走了,于是这些父女老弱的就边干活边家长里短起来,不过因为都是干惯农活的庄户人,所以虽说是边干边聊,可也没怎么耽误手里的活计。
而王家老妈这一片,却因为王光英这个很少出现的面孔,变得更加叽叽喳喳起来。面多众人探照灯式的明亮眼神,王光英低头弯腰装作一心一意的努力干活,努力躲开这些人的好奇。可因为王光英没怎么干过活,所以那架势抖得非常别扭,而且自己也是一会就出了一脑袋汉,还让一旁的人看了都憋笑不已。不过因为王光英的老妈,村支书家的老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倒是没人敢笑出声。
不过也有那机灵的,借此倒是和王家老妈开了话头道:“香子姐,你家英子可是越长越水灵了,一看就是吃公家饭的文化人。这上下学的事都办好了?”
闻言略带尴尬的王家老妈大香子,清了清嗓子笑回道:“看你说的,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还是个黄毛丫头,那里当得起你那样夸。至于上学的事,成不成还在两说,现在可千万不敢乱说道。”
王家老爸昨晚郑重和家里人叮嘱了一回,说人家连狗都是能咬人的不叫,这回家里一下子儿子、媳妇的都上大学的事,在事情没办成之前那是坚决不能到处宣扬的。因为虽说已经和乡上打了招呼,今天也能把表填好报上去,可毕竟还没经过县里最后一步确定,要是真有人眼红发狠的搅事,那也是有可能马失前蹄、阴沟里翻船的麻烦事。
见王家老妈那么谦虚的说话,刚才那位搭话的以为说到了点子上,就更是嘴甜如蜜的对王光英浑身上下吹捧个不停,接着附近的人闻言也都不断的恭喜开王光英。让一旁听得王光英恨不得学那鸵鸟一样,把红彤彤的脑袋扎进土里不抬起来。
而一旁的陈婶听了,则也是似笑非笑的望着越来越窘迫的王光英,有时还在紧要关头凑上一脚的添上句话,好使那人能顺畅的继续给王家老妈、王光英戴高帽子,弄得一旁越来越尴尬的王家老妈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家老邻居。
就在王光英觉得自家是不是快走几步,躲开这越来越热烈的讨论时,突然一阵高昂的大喊声传来:“香子姐,前天那事你寻思的怎么样了?”
扭头向后看,就见一个穿了蓝衣服、蓝裤子健硕身板,鬼头鬼脑的中年妇女,一脚深一脚浅的向这片玉米地奔过来。随手撕掳开半人多高的玉米叶子,疾步凑到王家老妈附近。
然后气都没喘匀的就破口大骂道:“香子姐,你可得让姐夫给妹子我出了这口气,不过是个破队长,可真是鸡毛当作令箭使了。我刚来就要过来和你说事,可他就是扣着不放。这不,非得把我发配到二里地远看他耍花腔,害我这一顿来回折腾。”
说完还忸怩作态的摸了把头上的汗到手里,作证据的让王家老妈看。
闻言昨天就被自己男人抱怨,有人打着‘支书小姨子’头号偷奸耍滑的王家老妈,抬头看了看四周闻言脸露出不明神色的众人,语气一本正经的沉声呵斥道:“你说的什么话,各队在各队地里干活,你们队长哪里做错了?还有虽说我当家的是支书,可也没工夫管你这些鸡毛蒜皮事,以后少咋咋呼呼的,让人听了还以为我家老王怎么护短了。”
见被王家老妈驳了面子,珍子顿时变了脸色。心里则是狐疑香子姐这是怎么了,昨天和她说话两人还亲亲热热的,怎么今天一点小事就这么翻脸不认人,可是有人再她那里说了坏话?正想靠过去为自己辩驳个清白,抬眼看着虽说低头干活,可却都鬼鬼祟祟竖耳偷听的各家娘们,硬咽下了这口气。
接着装作不在意德笑着开口道:“香子姐,你看看我不过是气不过随口说句玩笑话,你还怎么当真了?咱们还是说正经事,前天你答应的,把英子上学名额让给我家生子的事,我姐夫怎么说的?”
然后没等王家老妈回答,又唱做俱佳的做作示弱道:“香子姐,你生子外甥这辈子可就都靠你了。要是这事没了希望,就我家这家境,以后说不定可就得让生子打光棍。你做大姨的,肯定也舍不得,对吧?”
闻言昨天被丈夫、女儿抱怨,自己又细细寻思了一晚上这珍子平时为人处世的王家老妈,随即也故作委屈道:“珍子你这就有点过了,我答应你什么了我?生子是你亲儿子,我大香子不过一个因为大人结拜,和你有了那么点牵连的外人,怎么好好的居然和你儿子娶不起媳妇、打光棍牵连上了?这世上可没你这么讹人的。”
被王家老妈这一席话给说的,珍子顿时就给蒙住了。这大香子不是历来面嫩,凭着大家那么点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有事求求就是成的性子吗,怎么今天突然就这么精明了?是不是自己刚才说话牵连的有点重了,惹怒了她?
于是静了静心,不死心的再一次笑言道:“看我这张嘴,这不是一着急就乱说话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不是说别的事,就是前天你不是说英子死活不愿意上学了吗,这反正都是要糟蹋了的名额,不如让我家生子顶上。而且冲咱们两家的情分,以后生子出息了一定不会忘了你这大姨的。可这要是给了那没关系的外人,谁知道别人以后出息了会不会认账?”
看着这珍子花言巧语讨名额的嘴脸,一旁的王光英不禁低头在心里诽谤道:是不会忘了人家,人家让你儿子跳出农门了,你回报的是什么?是站在门口的大声讥笑、是对面相遇的唾弃鄙视、是见人就故意的中伤,和你这种人情分,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有的机遇。
这个以后叫珍子的老太婆和她口中叫生子的儿子,在村里那可是谁都知道的,对王家最忘恩负义的母子。
王光英把指标让给他儿子,嫁给上海知青赵亮时,她就曾经在背后,对人风言风语的讥笑王光英是个作风不正派的小贱人。村支书家为什么愿意把名额给她家生子,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家女儿早就跟这赵亮有了一腿,成了破鞋怕人家大学看出来不敢去了,不然怎么可能轮到他家生子。所以她家根本就没欠王家任何情分,反而是及时出面替王家遮了羞,让王家闺女不至于丢人丢到省城大学去。不过当时王家老爸还是支书,没被撸了头上的小乌纱帽,所以这些话她也只是在和王家不对的人那里传传,并不敢公开站出来说项。
等到王光英被人抛弃失魂落魄回到小庄村,而他儿子早已经在小庄村成为教员,并且王家老爸的村支书也丢了时,这人的气魄那可真就是可以称得上是锐不可当。那些损坏王光英名声的话,到此时就不只是在暗处说说了,而是公开的站在村头人们说话议论的地方大声宣扬。当王家老妈气不过的找到她家评理时,这人不仅带领着儿子把王家老妈打出门,还过分嚣张到专门拿了个板凳,坐到王家大门口口出秽言、无所顾忌的破口大骂,而且还不依不饶的过上几天就撒泼耍赖的来上一场。因此当王家老两口先后被气死,大家都一致认为和这个珍子的脱离不了关系,于是村里人便躲着这家人。可却被她得意的认为是自己厉害,把人们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见她好像要长篇大论来,有点认识到她的真面目,不想再被她算计下去的王家老妈皱眉不悦道:“你还好意思说,亏我这么些年来拿你当姐妹,可没想到你做事竟然这么自私。我家英子那两天不过是小姑娘脾气犯了,舍不得离开家,所以才耍性子的说不上学了。可你倒好,有空就钻,作为长辈不说跟着劝劝,反而是在一边煽风点火的故意让英子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