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让眼神慌乱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询问,“姐姐?姐姐怎么会……她不是好好地和家里人,一起,一起移民了吗?”
林·辉夜的死在柯·敬梓的嘴巴里又变成了另外的一个版本。这个说法在柯·敬梓刚一出口时雨夜便已了然在胸。
“她死在安全局的枪下。安全局说她涉嫌服毒毒品交易。很冠冕堂皇,对吗?可是,我第一眼看到她的尸体照片时我就知道她是被安全局虐杀的。番西药剂的使用痕迹在死后七十八个小时内都可以从表皮的特殊斑点中观察出来。安全局肯定刑讯过她。至于为什么,你也许可以去问问你露水情人。”
浩英宣到底是把什么都算进去了吗?
雨夜哀叹自己时运不济,竟然惹上这棘手的货。如今上了贼船,要下怕是难了。他摇了摇脑袋,道,“姐姐不可能涉及毒品交易。这样东西离她的生活太远了。我不相信。”
“所以你该去问玄隐帝。这件案子是他亲手负责的。”柯·敬梓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雨夜退了退,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道,“我想和家里人联系一下。”
雨夜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很是挣扎了一番。他很确定如今见家人的代价就是把他们拖下水。可是,这却是眼下最顺理成章的说法。柯·敬梓认为浩英宣只是和他一夜欢爱,所以雨夜不可能失去理智去找浩英宣对峙。在得知姐姐死讯之后,雨夜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和家人联系。他心思一动,顺口又问道,“那个和我同来的里·越年似乎是姐姐生前的男友,他有没有知道?”
柯·敬梓动了动眉毛。雨夜抬眼看到他眼中的得意。只听柯·敬梓道,“这件事闹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他到战神号后不久就可以从各种媒体渠道获知。”
从柯·敬梓的回答中雨夜不难听出他事实上已经承认了里·越年和他们的同伴关系。要不然,说起一个陌生的下级军官,柯·敬梓理当回答一个“不知道。”或“不认识。”。
林·辉夜的死可以刺激里·越年对皇室的仇恨。自此之后,里·越年恐怕是要对他们死心塌地了。雨夜叹息。一个高智商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患者,里·越年到底还能在他已经脱离原轨的人生道路上行进多远呢?而这一点对雨夜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里·越年已经忘记了林·辉夜。他会把他所有的精力放在林·雨夜的身上,如果有可能,雨夜想放他一马,这仅仅是出于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同情。
“好。”柯·敬梓的回答很是干脆,干脆得叫雨夜头疼。
在见到自己母亲之前,雨夜被迫呆在了军事法庭的监狱里。他偶然从隔壁牢友的嘴巴里得知他这间里之前关了一个和·言。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雨夜仰天大笑了三声,才和隔壁那家伙说起自己和和·言的关系来。对方也是惊异得很。最后他下了一个大胆的判断说,“你们两个肯定了得罪了哪路大神。瞧你们各个都是些小兵小卒,是来当替罪羊的吧?哈哈!”
雨夜跟着干笑,不甘示弱地嘲讽道,“那你呢?你难道是个大将军?你得罪的是哪路小鬼啊?”
意料之外的,那人亮了亮手中一枚肩章。上面赫然嵌着五枚三十二棱角的金星。
“这可是我暗地里藏起来的。你别给我弄丢了。”那把沧桑感十足的嗓门小心嘱咐着。
雨夜原本想问他其他一些问题,可是隔壁突然响起了鼾声。想必是不想被问长问短吧。雨夜只好歇下。空闲的时候他想了想如今的遭遇。他的牢狱之灾是打着安全局旗号,实则是军部在动他的脑筋。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身怀巨宝的人,安全局不相信他已经“严厉调查”过他,军部显然也不完全相信他。现在把他关在牢里,表面上说是为了彻查以便让安全局闭嘴,其实是军部想要控制他往后的行进轨道。
如果顺,则用。
如果逆,则永远沉没于此地。
顺和逆,就看雨夜怎么表现了。李中将是打头阵的劝降者,里·越年是正式的说客,林·辉夜的死讯是只加强剂,而柯·敬梓是信不过雨夜来做试探的。试金石也许就是即将见面的他的母亲。
雨夜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不过他也想趁此试一试浩英宣。从头到尾,浩英宣并没有过问雨夜的家庭状况。他没问过雨夜家里有多少人,都干些什么。同时从他的谈话中雨夜也发现他根本没打算去调查他的家人。据浩英宣说他自始至终所在意的人都是林·雨夜一个,和旁的人无关。可是雨夜的想法不同。林·辉夜已经死在他的面前,他接受不了有更多的家人受到牵连。他要看看浩英宣将如何处置他母亲的安危。
林·月如约而至。七十二岁的她矮小而秀丽,走在战神号的大道上多多少少和这个地方有点不协调。忍受了多日的舟车劳顿,林·月一见到雨夜就忍不住眼泪唰唰地流下来。
“他们干吗要把你关起来?好好的,辉夜去了,你又被关了。”林·月泣不成声。
“我的事不打紧。很快就会出去的。我如今是因为姐姐的事受牵连的。你告诉我,姐姐是怎么回事?”雨夜抓着林·月的手急急问。
林·月激动于和幼子多年后的重逢很以及家庭的变故,说话间已不复雨夜多年前所熟识的娴静温婉。畅快淋漓地哭了一遍,林·月才开始在雨夜的急急催促下说起正事来。
“你四十岁成人仪式后,你姐姐不是给你发了一份信。说是要移民吗?我们就是在机场走丢的。”林·月抽抽搭搭地说着,一边把眼打量起几十年没见过面的儿子来。
“走丢了?可是安全局不是说是在毒品围剿的行动中被……”雨夜顿住话语。林·月眼中的泪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在雨夜的记忆里,林·月并不经常哭泣。现如今她的变现显然是受了过多的惊吓和挫折了。
里林·月握着雨夜的手,哭道,“清秋。清秋。妈求你了。退役回来吧。妈这样撑不下去的。”
雨夜坐到她身边,掰过她的头环在胸口,安慰道,“好。我听你的,这边的事一了,我就回去。我给你撑着。所以,你现在先把事情给我说说。”
“是,是走丢的。我们当时还报了警。他们找了半没有结果,就登记到失踪人口里面。”林·月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们还留在了原来的地方,没搬。之后,大概隔很久,我基本就放弃了找到她的希望,谁知道她却回来了。瞒着人,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回来的。她说她是被拐走的,军部的巡逻船救了她。可是她回来之后却没法正常登陆任何星球。她的身份证什么的都丢了。军部的长官让她暂时呆在军部为他们工作,她也答应了。她说她曾经试图找你,可是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军部人事科不答应。所以她就先递交身份确认申请。申请交出去之后,安全局的人却说她是疑犯要把她抓走。她说她被那些人强暴。她在被送往安全局的途中逃脱出来,好不容易找回家里。”
这个故事编得破绽百出。而林·月却好似没有过多的表示。雨夜舒了口气道,“你确定这是姐姐亲口对你说的。”
林·月点头,道,“是的。她自己说的。清秋,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穿着安全营的囚服,精神涣散。我检查了她的身体,惨不忍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雨夜紧了紧环住林·月的手:原来如此。
林·辉夜的故事是真是假没关系,重要的是她本身的证据。一身狼狈穿着安全营囚服俨然精神异常的女儿,在任何一个母亲的眼里恐怕都会认定是安全营干的好事。
“后来,军部的长官找来了。”林·月接着说,“他们身上挂了伤。其中一个长官让我们赶紧把辉夜交给他们。他们拿着枪,我不敢多问。他们走了之后,安全局的人跟着到了。我不知道安全营和军部到底是怎么了。我就看到军部的长官把辉夜从安全营的手里救走了。”
雨夜心里已经大致把事情的轮廓描绘了一遍。猜想这事大概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演戏。也就是说早些年的时候安全局已经追查到军部的一些不轨行为,试图救出被当做试验品和性工具的一些人。半途又被军部的人截回。巧的是这场突袭战正好发生在雨夜家附近,所以林·辉夜有幸跟随自己的记忆回了一趟家。
如此看来,在当时像林·辉夜这样的试验品对军部来说还是重要的。那么到后为什么又叫他们在失败之后自杀呢?唯一的可能是实验失败。
可恶。
雨夜狠狠拿拳头敲了一下桌子,吓得林·月张大了嘴看他却不敢问他什么。
姐姐原本是有机会逃出生天的吧?真是可怜的姐姐啊。
在风木上和林·辉夜最后借着番西药剂的药效所进行的最后对话已经让雨夜对军部的所谓“实验”有所了解了。他觉得他应该尽一切所能,摧毁这痛苦的源头。
今天,柯·敬梓很聪明地拿着当天的一些表象来糊弄雨夜。他没有想到他的学生所知道的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妈,你回去吧。我会处理这事的。姐姐的死我也会让某些人付出代价的。”
林·月担心地看着儿子,道,“你从小决定下的事就没法改变。我知道我劝不了您什么,可是,如果因为今天我说了这番话而累你受到什么伤害我是不打算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雨夜拍拍林·月的肩膀说,“你安心回去。以后没有我的亲笔书信,千万不要再相信任何旁的人了。知道吗?”
林·月点点头。
柯·敬梓等在外面。是他送林·月来的,现在他要把她原路送回。
雨夜相信柯·敬梓,仅此而已。送走林·月之后,柯·敬梓一定会回来找雨夜。他会像给林·辉夜洗脑一样给林·雨夜也来这样一手。
现在,林·雨夜确定他自己正是被军部紧盯着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