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敬梓离开之后,雨夜被草草地问讯了一通后就被军事法庭从监狱里踢了出来。结案的文书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证据不足,无法量刑。柯·敬梓大约会以为皇帝能因为这些字眼而暴跳如雷吧。雨夜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在军事法庭外。头顶的透明穹窿上方是无尽的暗色宇宙。他茫然立于其下,渺小而自卑。
如今的雨夜身份自然是尴尬至极。他被安全局要求军部彻查。所以,新十七纵队的编制已经被迫丢弃了。现在,彻查完了。虽然之前军部为平息安全局的怒气将他降级,可是却没有安排他回到战神号之后的职务。雨夜站在并不熙攘的道路上,左右犯难。偌大的一个战神号上居然没有他可去之处。
正出着神,旁边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里·越年带着讨好的笑容欺近雨夜,手上的力量大得让雨夜几乎以为自己的胳膊快断掉了。他龇牙咧嘴地痛呼道,“放手放手。胳膊要断了。”
里·越年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放手。他讪讪地搓了搓手,道,“你现在还没有被安排吧?先住我那去吧。”
雨夜觉得这种同居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他想了一会儿得不出个结论来,只好横下一条心,点了点头。
里·越年雀跃着领了雨夜往他的宿舍跑。
那群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居心居然没有把里·越年调回原来的岗位。站在熟悉的军部参谋总司门前,雨夜的郁闷无以复加。
到底是里·越年把所有的情报在短短数天的功夫里全部掌握到位了,还是他们认为说服林·雨夜投诚要比风木上军港的军情更为重要?
里·越年带着雨夜走进了参谋总司的宿舍里。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物。到了里·越年的宿舍雨夜更加确定这种不合理安排的合理性了。
优渥的双人间里现在只摆放里·越年的行李。显然,他也是刚到。雨夜颇为尴尬地紧了紧空空如也的两手,自我解嘲道,“这可好什么都得从头添置起来。”
“呃,”里·越年看了眼雨夜,小声道,“如果你不生气,我倒是想告诉你,昨天雨乡上将让送还给你的东西已经到了。不过,上将的意思是让你自己去后勤部领。”
雨夜松下肩膀来。上将的暧昧表示是在缓和两方势力的对峙吧。或者他其实是想保护自己。雨夜不禁为这个瞎操心的老头儿担忧起来。
一大把年纪了,真是的。
实在应该教训一通那个叫浩英宣的人,竟然把自己的老师这样来使唤。
雨夜伸手抱住肩,平静地回了声好。
里·越年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看不清背对着他的雨夜是何种表情。他恨恨地垂下手,突然厉声道,“你还在想那个老家伙?不,你该忘了他。开始全新的生活。”
雨夜悠然转身,阻止了里·越年想要冲去他身边的脚步。
“是,但他至少还念了旧情帮我把东西送回来了。除了‘忘’,我不该有‘恨’。对吗?”
里·越年颤抖了身体,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后,他愤然甩手,啪地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雨夜嘿然一笑,摇头低语,“这算什么?控制力这么差,看来快到极限了。”
想了想,雨夜还是走到了里·越年的房门前。敲了敲门,他才道,“哥哥,你别生气了。我去取了东西就回来。以后,不会再想他了。”
雨夜并不打算等出个回答来,所以话一说完他就走了。
里·越年匆忙打开门的时候,雨夜早就跑出了参谋总司的大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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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勤部里参谋总司是最近的。
在一堆的绿服士官里问信,总算找到了负责物品传递的通讯处。相对于整个军部的死亡率,这绝对是个清闲的冷衙门。当然,你一脚踏进去的时候可不会这么觉得。
军部安排在这里的人手并不多,但是每天要处理的邮件包裹可是一大堆。雨夜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房间里散发着阵阵的油墨清香,几台打印机正忙着打印包裹上分贴的标签。靠东面的一排小窗口处,三两个白服士兵正在签收包裹。雨夜估摸着他也那边走去。旁边一个绿服准尉突然拦住了他,细细打量了才道,“您是来领从风木寄出的包裹吗?”
雨夜点头,然后随着那名准尉一个小小的动作惊讶起来。
他摊开的手掌心,那里卧着一枚安全局制服上的铜纽扣。
浩英宣的制服上雨夜不止一次看到过。他掩住内心的波澜,随着那名准尉假装去取包裹进了里间。
通讯处的里间是存放包裹用的。其他人看见他们走进去都以为是个大件的包裹,所以没人做声。
里间一个人也没有。准尉迅速地带了雨夜从最后面的一个大门转了出去。
大门口停着一辆运输车,车上一半的包裹已经卸了下来,摊在地上堆做一堆。车上的司机已经去了休息室休息。雨夜正奇怪着,一个人影突然从车身后面蹿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啊。”
雨夜喊了一声,借着来人的劲头一屁股坐到包裹堆里,瞬间就被埋进了里面。
“止墨。”
他喊了一句,就着飞扬的尘屑和晃动的灯光。
回应他的是一个热切到有点急躁的吻。
“我想总得在看你一眼才放心,所以就赶紧过来了。”浩英宣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来。他刚刚是和春虎吵了一架才出来的。浩英励站在一边不置可否,却也没帮他。现在浩英宣所心疼的唯有一个林·雨夜。
他已经吩咐了人站看好雨夜的家人,但他依然不放心雨夜自身的情况。
“牢里,你没有吃亏吧?”
“你就只想起问我这个?”雨夜闷笑。
“想到的可多了。一时也说不出来……你,可还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浩英宣首先站起,他伸手把雨夜从地上拉起来,动作甚是温柔。
雨夜怪好笑地看了他,道,“难道和家里人吵架了?”他调笑着摆手拒绝掉浩英宣的懊恼和不满,自顾自地说道,“瞧你那小模样,跟我那时候赌气离家出走一个样。回过头,我恐怕又得被你身后的那帮人编排了。肯定都说我的坏话。”
浩英宣把雨夜从头到脚看一遍,心里越发有那种初见他时的冲动。这种奇怪的想法就像是深埋在黑暗泥土中的种子,遇到雨夜这一缕阳光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顶开束缚它的层层重压破土而出。
逃吧……
然后呢?
简短的一问一答是浩英宣所能想到的必然结果。所以,看到雨夜的时候他连说这话的劲头都没有。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平平安安完完整整便满足了。浩英宣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如此长久的空虚和无力。
“你好不容易来这里看我一次,难道就是为了看着我发愣?”雨夜推了他一把,笑道。
浩英宣展颜道,“自然不是。只是,在长久的离别即将到来之前,我必须把你深刻进灵魂。我怕肤浅的记忆根本不够用。我怕战火太烫,融掉了你的容貌。我怕人流拥挤,隔远了我们的距离。我怕……”
“闭嘴。”雨夜打断了浩英宣的话,冷起脸来道,“我宁愿这些话可以刻在我的墓志铭上,而不是从一个皇帝的口中听到。你该下命令,杀伐果断;而不是吟唱诗句,缠绵悱恻。”
浩英宣望着雨夜亮晶晶的眼瞳,由衷一笑。
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两个人交换了一些重要的情报。
浩英宣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雨夜。他知道雨夜对于这次的见面还是很满意的。这样,无论是他还是雨夜对于即将到来的真正离别都能坦然面对了。
“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但是既然当初是我拖你下水的,我便有义务承担后果。我会确保你最低的生命安全。若是做不到,活该我不能拥有你。”浩英宣最后亲了亲雨夜的额头以示作别。
这些话多少有点不中听。雨夜狠狠踩了一脚那人的脚背,骂道,“你本就脱不了干系。我还有许多帐要等着跟你算呢。留着小命等我。”
就这样别扭了一番,浩英宣从后门溜了出去。
准尉适时地拎了两大包东西进来交在雨夜的手里。
“谢谢。”雨夜微笑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