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妈妈水深火热的时候,其实我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快乐而又自在的。爸爸妈妈相继在我还没满月的时候离开之后,还好姥姥不嫌弃我,姥姥把我接了回去,然后一直细心的呵护着我这个外孙女儿。此外,小姨还很疼人的一早就给我生了个只比我大两个月的大胖表哥出来,于是,在我光辉灿烂的童年时光,我很为国争光的不仅抢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奶喝,还动不动就占他的窝睡,蹭他的衣服穿,翻腾他的玩具玩。这为我将来变身成为一位外表温婉内心狂躁的新时代热血小青年打下了坚实而又稳定的基础。
小姨是个小学老师,长相平平,工作平平,老公平平,儿子平平,但是我觉得她很幸福。小姨和小姨夫两个人的结合,照现在的说法应该算闪婚。小姨夫和妈妈是小学同学,妈妈24岁那年,小姨夫去姥姥家提亲本来想娶妈妈,嘴还没张开,妈妈跟姥姥说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该干啥干啥去了。整的姥姥和小姨夫两个人都很尴尬,这时候小姨端着针线包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姨夫笑了笑说,其实,我是来跟马琴提亲的。马琴就是我小姨,小姨夫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子里尴尬的人又多了一个。姥姥小眼神瞄过去想看看小姨的反应,没想到小姨脸羞的跟个熟透了的柿子似的眼神迷乱的拨弄着手里的针和线,却越拨弄越乱。姥姥又自以为是的会意了,然后就点头答应了小姨夫。一个月后,小姨做了新娘。后来小姨跟我说,那时候小女孩脸皮薄,头一次听人提亲不管是谁他都会脸红的,便宜了雷良。雷良是我小姨夫的名字。我接茬问,那为啥我妈不脸红呢,小姨说,你妈是那种就算脸红也不会让人看见的人。
其实我觉得,姥姥的这次自以为是的会意不是便宜了小姨夫,而是便宜了小姨。因为小姨夫对小姨一直都很好,很好很好的那种好。小姨每天早晨五点半起来就有热饭吃,下午六点半一到家就有热饭吃。吃完饭后的残羹冷炙油碗脏筷子还不用小姨收拾。小姨夫每周六都会大扫除一次,大扫除的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扫地拖地洗衣服,衣服的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内衣内裤脏袜子。在小姨夫男仆般的精心照顾下,小姨婚前不到100斤,婚后半年不到爆长到140斤,以至于生活不能自理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下饺子煮面条。小的时候我老是傻乎乎的腆着脸问小姨,小姨,你说,等我长大了,我再给你找个老公,然后你把小姨夫让给我好不好呢?小姨开始的时候老捂着嘴自己偷着乐,后来就欣然接受的说好呀好呀,心里估计甜的都发喉了。其实,羡慕小姨的人除了我还有一个人,妈妈,这些待遇原本都可以是她的。但是最让我妈羡慕的不是这些,是小姨生了个儿子。
小姨的儿子叫雷雷,很皮很皮,在别人看来就是个混世魔王。雷雷3岁的时候把别人家放养的鸭子给活活骑死了。姥姥问他为什么,他撇撇嘴说,人家电视上的鸭子都会飞,这个鸭子真笨,骑了半天了也飞不动。姥姥大巴掌呼过去说,电视上那是大雁!雷雷4岁那年春节,大家都在屋里看春晚,雷雷跑进来得意洋洋的说,姥姥姥姥,我把你们家门口的垃圾给处理了。这时候外面已经被火光映的红彤彤的了。姥姥又大巴掌呼过去说,那是咱们过冬用的柴火!雷雷5岁那年,姥姥过60大寿,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着个大蛋糕唱生日歌吹蜡烛许愿,流程走的就剩下切蛋糕开吃的时候,屋顶开始哗啦啦的掉土,屋子里的人都慌了,以为地震了,撒丫子就往外跑,出去一看,雷雷骑着房梁玩的不亦乐乎。姥姥怒了,揪下来仍旧大巴掌呼,让你骑大马让你骑大马让你骑大马……
所以,姥姥一见到雷雷就会条件反射的往外赶,在她看来,与其让他进来祸害自己家的东西,不如让他出去祸害别人家的东西。
但是雷雷对我很好,尽管就比我大两个月,他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想扮好哥哥的角色。
小姨的邻居家养着一只大公鸡,周围的小朋友甚至大人都很怕它,因为很多人都被他狠狠的亲过,亲完之后,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所以大公鸡的主人一般情况下都把他关在家里。可是有一天,我和雷雷放学之后却看见大公鸡优哉游哉的在家门口晒太阳。我和雷雷都很肝颤,肝颤完还是要回家,于是雷雷说,咱们俩用书包挡着脸点,贴着墙一点一点的走,大公鸡就不会发现咱们了。现在想想,这方法跟掩耳盗铃的原理好像没啥不一样。后来,雷雷被大公鸡叮的很惨。我基本算逃过一劫。因为在大公鸡发动攻击的时候雷雷舍生取义让我冲锋开门,他负责断后跟大公鸡纠缠。等雷雷进来的时候,他那张很正太的小脸儿基本上已经开了花。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雷雷都在想怎么才能弄死那个大公鸡,所有在乡下能逮着的活物都被他扔到邻居家过。开始还下点功夫,老鼠,蛇,癞蛤蟆……后来就应付公事了,蚯蚓,毛毛虫,甚至蚊子……再后来,邻居家的大公鸡越长越肥,那年春节被邻居宰了做下酒菜,也算功成身退。
小姨教的是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而且还是那个班的班主任。从3岁开始,我和雷雷就在小姨班混,一直到6岁,我们俩混的还是小学一年级。我和雷雷一直都很郁闷为什么二年级的老师不要我们,后来想想,小姨是把她那个班当幼儿园来使的。
幼儿园里的其他老师知道我和雷雷是小姨家的孩子都很照顾,但是雷雷除了我还给点面子,对其他人不论同学还是老师真的很不照顾。对于女生,雷雷的攻击方式主要以掀裙子为主,不管老师还是学生只要穿着裙子都难逃他的魔爪。其实这主要还得怪小姨,因为对于每个小孩都会问的那个“妈妈我是从哪来的”经典问题小姨的回答很实事求是“从我裙子里蹦出来的”,然后雷雷就特别期待看到别人裙子里也蹦出个小人来。男生就惨点,雷雷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热衷于研发各式的打鸟武器,其中最得意的一件是弹弓,体积小,破坏力大,被小姨没收了重新制作的周期还很短。可是雷雷有个致命的缺陷,天生弱视,雷雷6岁的时候小姨给他配了副瓶子底眼镜,雷雷嫌丑就算看不清楚也不愿意戴,所以当雷雷狩猎的时候,其实他瞄准的是鸟,但是他打中的经常是人。而且让我匪夷所思的是他从来没打中过女生,所以还真由不得别人推测他犯的是蓄意伤人罪。放学后,小姨经常要提着苹果香蕉橘子之类的水果去被他打中的小男孩家去赔礼道歉。不过小姨基本上没受到过什么人身攻击,一般家长开门后看见小姨领着自己家孩子回来最先都会以为小姨做好人好事,因为小姨是老师不管他们的孩子上几年级都是小姨带出来的。小姨说,家长们问他,谁打的时候,她特尴尬特无奈,等到那句我儿子打的从她嘴里出来之后,就换成家长们特尴尬特无奈了。不骂吧,对不起自己肚子里翻云覆海的粗口,骂吧,他们儿子还要继续在小姨身边混。憋了半天一般情况下都是皮笑肉不笑的一句没事收场。慢慢的,小姨也就习惯了,后来好几次见他放学拎着果篮的时候都哼着小调走的。
托雷雷的福,我每天都活的充实而又快,一直到6岁。
6岁那年,爸爸妈妈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女儿流落民间,跑回家跟姥姥商量要把我接走。那时姥姥已经认清了爸爸的本质,死活不同意。姥姥说,妈妈看见我之后笑的跟朵花似的,然后我很有礼貌的喊了句,阿姨好,那朵花马上就谢了。我一直都很奇怪爸爸妈妈为什么在我不足月的时候离开,又要在我6岁的时候非要把我接回去。后来姥姥跟我说,因为妈妈看了我一张我瘦的跟猴一样的照片,然后很心疼。心疼?我一个月的时候没奶喝他不心疼这时候又来装菩萨心肠?我的胃里翻江倒海的响着一句话半天没涌上来又给咽了下去,想想他毕竟是我妈。那句话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前面还得加个呸字!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把我接回去的真正原因是,我有了个弟弟,弟弟已经3岁了。于是爸爸妈妈因为财政大权的争夺战又一次硝烟四起,虽然妈妈母凭子贵再次光荣的沦为了家庭主妇并执掌财政大权,虽然实事求是的讲爸爸已经很努力的在挣钱养家,但是账面上仍旧显示着明晃晃的财政赤字。所以,爸爸又一次爆发了,妈妈又一次光荣的从家庭主妇的位置上下了岗并丢掉了财政大权,而弟弟又不能没人照顾,所以,我就光荣的担负起了小保姆的角色。
最终爸爸妈妈还是把我接了回去,接我那天,我坐在车里泪奔,姥姥在车后面泪奔,雷雷跟着车边跑边泪奔。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在玻璃窗外离我越来越远,终于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