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默多人与贤者的故事（3）
筋道的麦饼与番茄浓汤，里面放了少许肉丁和蔬菜。颠沛流离许久的众人终于吃了一顿暖心的饭菜，有人赞叹饭后能来杯热茶就更舒坦，于是茶被端了上来，晒干的柳林果皮炮制的茶水呈现出琥珀的色彩，散发着甜甜的香气。约.纳乔和其他默多人各忙各的去了，客人们被留在一间干净温暖的小屋中。
“怎么样，年轻人们，神通广大的达科利尔老人是绝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老商人伸着懒腰，惬意的瘫坐在唯一一张正常人类能坐的藤编椅子上，其余人只好坐在默多人的草甸上。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怎么就成了大贤者，整个默多村子的人都对你很尊敬。我实在没法想象，你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家伙。”艾力不客气的说道。
“嘘，小点声。”达科利尔紧张的说。
“有什么好紧张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大贤者，那咱们即使接下去的几能住在这里，肯定也会遭人白眼。”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艾力听了对方的话，无奈的说道。
“我确实是大贤者，你知道吗？大贤者一共帮了默多人两次。事实上，第二次确实是我帮了他们。”
“你也有热心的时候？”威弗列德打趣的插了一句。
“我为什么不能热心，我一直是个正义的人。”老头假装很生气的样子，这副表情逗坏了大家，甚至连费德罗的嘴角也撇了一下。“我用无尘花治好了当地居民的哮喘。”他补充道。
“哮喘？”
“是的，默多人，很多都会得这种病，所以，我解决了他们整个种族的问题，难道还不能被称为大贤者？”达科利尔说起自己的光辉历史显得得意洋洋。
“你还会治病？”
“额，常在江湖走动，一点小毛病怎么可能不会治。”
“常在江湖走动的人，很容易得哮喘吗？”
………………
欢笑嬉闹中，大家的情绪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放松，所有人都睡了一个香甜的觉。艾力一如既往的做了一个有关身世的梦，不过结尾却出乎意料，他梦见自己变成了皇帝。这让他醒来以后有些兴奋的同时，又有点困惑。随着年纪的增长，艾力开始逐渐在意自己的梦。他发现自己似乎正在朝着梦的指引方向前进着.虽然身世依旧迷雾重重，但是蛛丝马迹昭示着他的梦并非臆想的放大，而是在提示着他什么。
“当皇帝吗？这可没想过。”艾力醒来后自嘲的笑了笑，但是他确实对此事上了心。用过薄脆饼蘸蜂蜜的早餐后，他和伙伴打了个招呼，独自一人离开了。他向沿途遇见的村民打听了约.纳乔的住所，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翻过一个小土坡后，风渐起，雾渐浓，这本是个很不寻常的景象①，但是少年却没有过多在意，既然他的朋友曾经说了这里没有实际的危险，那就应该是没事。他不停的走着，却发现自己似乎迷失了方向。“有些奇怪。”他感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灌木丛的区域，藏在灌木间默多人住的低矮房子也逐渐少了。身旁都是高大的树木。艾力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一个默多人落脚的小村子，竟然能让自己迷了路。“村民告诉我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红色的石头房子。”艾力自语道。
他注意到，身旁的那些大树，似乎都长了不知道多少年，树皮龟裂的像斧凿般，甚至有那么几棵已经半死不活，只是伸着的树杈上，还挂着几片零星的树叶。艾力下意识的走到一颗树的跟前，他抬头望着大树，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树干，心里没有缘由的感到有些悲伤。
“嘿，大家伙，能告诉我约.纳乔住在哪里吗？”他开玩笑的对着大树说。
“在，你，心里。”一个粗重的声音缓缓响起。
艾力被吓了一跳，他后退了两步，四下看着，“您是哪位，这个恶作剧不好笑。”
我，就在，你的身边。”声音又一次响起。
艾力突然回想起，那串神秘的项链带给他脑海中的景象，他吃惊的发现，周围的这些大树似曾相识，他抚摸过的那颗，更是在树干上囧起来一张苍老的面容。
“你们是？树妖？”艾力小心的问道。
“我们是，加林多Guarrindo，守护者，最后一位，嘉雅人，派我们，保护默多。”
“最后一位嘉雅人？他叫什么名字？”艾力问道。乍一听到嘉雅的名字，他的心中紧张起来，想起了在多普利斯监狱中见到的族人，那个在他没有方向时指引了逃亡路线的嘉雅人，亲切而熟悉，却又神秘陌生。
“嘉雅族的安达Amda②，梅托里斯Metris。”
“安达是什么意思？”艾力不解。
“安达就是，安达。罗潘嘉③的血液，气息，同伴的，气息。”大树慢慢扭动着自己坚硬的“关节”（到今天我也没搞清楚，加林多为什么能够扭动自己的身躯，虽然很费力缓慢，但还是能动的，所以归结于，他们有自己的关节。），巨大的面孔对着艾力，苍老而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小儒灵。
艾力从脖子上，小心的摘下项链，套在大叔的一条枝桠上问道：“同伴的气息是指的这个吗？罗潘嘉又是谁？”
“罗潘嘉，母亲，我们是，嘉雅的守护者。”大叔慢慢的挪动自己的枝桠，将项链送到自己的面前，端详追忆着，“加林多的，荣耀，牺牲。”接着，大树看向艾力：“你是，嘉雅。”
“我知道，我应该是嘉雅人。”艾力解释。
“不是，嘉雅人，是嘉雅。”大树纠正。
“这有什么区别吗，算了，管他呢，您能告诉我，到底在哪里能找到约.纳乔吗？刚才您说在心中，我不太明白。”
“想着他，见到他。”说完之后，大树将项链递还给艾力，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什么是想着他，见到他？这怎么可能。”艾力无法相信大树的言语，因为这很荒唐。但他还是闭上眼睛凝神去想着默多人。无论如何，这些不知何时伫立于此的树妖，也就是加林多们，和自己的民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是嘉雅的远古守卫。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一切皆有可能。”约.纳乔的声音突然在艾力的耳边响起。
这一声吓了艾力一跳，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矮矮的小屋里，壁炉中的火焰哔哔啵啵的跳动，桌上的茶壶冒着香味扑鼻的热气。约.纳乔站在自己对面，笑眯眯的看着。
“我说过，一切皆有可能，你忘记了吗？”
“你说的是在梦里。”艾力完全被搞糊涂了，他希望尽快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约.纳乔倒了一杯茶水，端给了艾力，然后不紧不慢问对方：“你能告诉我什么是梦吗？”
“这正是我想请教您的，约.纳乔先生，我是说，我有些关于梦境的地方很不解，这关系到我的身世。”
“有些东西，是需要自己理解的，比方说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认为梦是心里期盼或恐惧的东西，在熟睡时被忆起，于是便有了美梦和噩梦的区别。梦和现实，有些关联，却又不会有真正的影响。”说起这些时，矮矮的默多目光平静。
没有等艾力询问，约.纳乔继续说道：“后来，我学会了梦境魔法，成为了造梦师。我发现以前的某些想法并不完全正确，至少，我能将那些并非对方期盼或恐惧的东西塞入他人的睡梦中。后来我认识到，梦与梦的区别。或者说，你与你的区别与共通。”
“我与我？这我完全不能理解了，先生。我觉得您最好能给我解释一下。”艾力摸了摸脑袋上绿油油的头发，茫然的摇了摇头。
“年轻人，你是否想过，你与梦中的你，完全是两个人？”约.纳乔启发的说道。
“这我没考虑过。”
“绝大多数人，梦境与现实，几乎是完全分开的，唯一的通连，就是所谓醒来，能够模糊的记得一点梦境的内容，但是多半也想不起细节。但是也有些人是例外，这些人很少有，他们能够在醒来，清晰的想起自己梦中的内容，并且，他们会发现，梦中的自己与现实的自己，是有真实关联的。比方说你，艾力。”
艾力感到很吃惊，因为他还没有询问自己的疑问，而对方已经了解到他的情况。他意识到，也许很多让自己困惑的谜团答案将要浮出水面。“是达科利尔告诉您的吗？”他首先想到了老商人，他不记得是否在闲聊中告诉过对方自己的情况，但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约.纳乔摇了摇头，他背过身去，虽然矮小，但在艾力眼中，此刻的默多人显得高深莫测。“你忘记了，我说过，一切皆有可能，我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就可以知道你的情况。”
艾力突然意识到什么，联想到之前和大树对话，以及随后的一系列诡异事，感到后背发冷。“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现在，我是在梦中，或者说，我是在您的梦中。那我现在算什么？一个您脑海中臆想出来的家伙吗？”
“不用害怕，我们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上去，你现在认为梦到底是什么？”
艾力尝试着，根据默多人先前话语的提示，思索着回答：“您的意思是，梦，只不过是另外一个自己所看到的世界？”
约.纳乔赞许的点了点头说：“很好，你可以暂时这样理解。下面我可以告诉你，前面我提到的梦与梦的区别。大多数人，梦中的自己，与所谓现实的自己，关联并不大，就好像两个邻居，偶尔出门时会点头打个招呼，但各自有各自的家。而像你，像我，我们梦中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关联更加紧密，我们可以每次醒来清晰的忆起梦中发生的事情，也会从生活中找寻到与之匹配的痕迹。或者说，你发现，你越来越像梦中的自己，你们在逐渐的重合为一个人。”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解释道：“这种现象，与发现梦想并为之努力而实现有所不同。这种梦与现实的重合，并非通过施展某些手段而达到效果，换句话说，你看到的梦中的一些启示，或现象，是因为本来就存在，不过是不停的提示你去注意它，发现它。也许，你会因为行为上的偏差，让现实中这个自己与梦境中那个变的有所不同，但本质上绝对是一样的。我管这一类人，叫天命者。”
“天命者？你是说，命运早已被安排好了？”艾力感到有些害怕，他仿佛看到自己是个木偶，被一个无形的大手牵着，无论自己装扮的再美丽，也逃不出这个手掌的掌控。
“你说的不完全对，命运并未被掌控，但是确实有一些东西无法改变。”仿佛能看出艾力的不安，约.纳乔进一步的做着解释：“比方说，你的谜一般的身世。普通的一个孤儿，绝不会每天梦到自己究竟是不是王子，就算梦见了，也不可能成为王子。我认为，这是一种上天的关注和暗示。”
“可是我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会暗示我们？另外，您说的，命运并未被掌控，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无法改变，但你会变成什么，是你自己决定的。这样讲，你能明白了吗？”
“有些懂了，但还是不能完全明白，比方说，我曾经一直梦见自己将来会上战场，我会领导很多人去打仗，我还会找到自己的族人。”说道这里，艾力脸色微红，有点不好意思，他有点扭捏的继续道：“当然了，后来打赢了战争，我和心爱的女孩结婚了，我们过上了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你的疑问在哪里？”
“昨晚，我梦见，最后我成为了皇帝。前半段的梦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后来我成为了皇帝。一切都很真切，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是天命者，那么怎么可能会出现两种不同的命运启示？那么我到底应该是一位君主还是一名百姓？”
“之前在梦中，你过着平淡的生活，那么你知道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吗？”约.纳乔反问艾力。
“不知道。”艾力老实的回答。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个皇帝，但你平时过着普通百姓一般平凡的日子呢？”
“过着百姓般平凡生活的皇帝？”艾力感到有些好笑，在他印象中皇帝应该是端坐在鎏金王座之上，脚下跪拜着无数人，威严而神圣。突然，艾力回想起来，在梦中，他这位皇帝，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的确如约.纳乔所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盛大场景出现。
“我明白了。”艾力感到非常兴奋，任何一个15岁的孩子，如果得知自己注定将成为皇帝时，总是会激动不已，哪怕这是个过着普通人生活的皇帝。他随即联想到自己的种族，以及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份，他确信，成为帝王的这种命运启示和这一切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很虚心的向约.纳乔请教道：“您一定了解嘉雅，也就是我的民族，包括嘉雅的守护者加林多，以及梅托里斯，我很想了解这些情况，希望您不吝赐教。”多次询问碰壁的艾力学了个乖，他并未问对方是否了解，而是笃定要求告知他一切。
“对不起，这是我唯一无法帮助你的事情。”约.纳乔有些惭愧。
“为什么？您一定知道一些事情对不对，至少，我能看出来，您知道我想问您什么，而且，那些大树告诉我，梅托里斯让他们守护默多人。至少看在我的同族梅托里斯对默多人的恩情上，请您多少向我透露一些。”艾力非常着急，因为每当他觉得自己要揭露谜底时，线索就会中断。
“忘记告诉你，在梦中唯一做不到的事，就是知道一些本来不知道的事。就好比你让一个造梦者制造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场景。很遗憾，我出生时，嘉雅族似乎已经消失了，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并不知道；那些会说话的大树，自从默多人定居于此就存在了。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带的那串项链曾经属于我，是尼雅皇后为了感谢我而赠。因为这件事带给了默多人灾难，后来被我遗弃掉了。”回忆起往事，约.纳乔表情黯然。
艾力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字眼“在梦中”，他又开始有些害怕，现在他觉得整个默多人的村子充满了诡异，包括约.纳乔本人。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这个默多人似乎了解他的想法，却又不肯给出答案；包括他讲述的故事，最后的结尾也很模糊，艾力此刻对找寻自己身世这件事暂不抱希望，他只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约.纳乔的家中，以及自己目前究竟是什么状态。
“你想知道，自己在梦中，还是清醒着是吗？”
“是的，说真的，约.纳乔先生，我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您也说了太多模棱两可的话语。”
“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吗？”
这句话，听得艾力毛骨悚然起来，他回忆起小时候，爸爸讲的恐怖故事里，某个可怕的家伙突然狞笑着问“你以为我还活着吗？”是一个效果。他努力保持镇静，尽量不让自己的面部有任何抖动，此刻他倒是宁愿这是一场噩梦，并期待早早醒来。“说真的，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先生。”艾力咽着唾沫有些生涩的说着。
“因为大贤者曾经告诉我，只有在梦中，一切才皆有可能。”约.纳乔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平静至极，但是在艾力眼中，却显得过于恐怖。
“您的意思是，您一直在沉睡，而整个村子就是您的一场梦？只要进来就等于进入了您的梦中？”艾力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矮小的家伙是那么强大，如果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话，那么在梦中无所不能的约.纳乔想杀死自己，将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嘉雅果然是最聪慧的存在，你这样理解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如果你能回答我下一个问题，也许你就能够学会一种奇妙的魔法，我想这对你破解身世之谜多少有些帮助。”
“什么问题？”
“你在睡梦中，还是清醒？我在睡梦中，还是清醒？”
绕口令一般的问题，让艾力脑子发胀，这本来就是他困惑的地方，而约.纳乔不仅没有解答，更是将复杂化的问题重新抛还给他。不过那句对破解身世之谜有帮助，让艾力不得不认真对待，他苦苦思索回忆着与约.纳乔的所有对话，以及这两日所有的所见所闻。
艾力闭上眼睛，坐着冥想，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我在睡梦中，我也清醒着，你在睡梦中，你也清醒着。无论梦中的我遇见了清醒的你，还是清醒的我遇见了梦中的你，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约.纳乔听完艾力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起来，“如果不是你的尖耳朵和绿头发，我真的以为你是最有天赋的造梦师。”
“我只有一点不太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实现的？”
“集中精力。”约.纳乔笑着回答。
注释①起风的时候，往往雾气会散去，而艾力当时既感到背后有凉风席过，又看到前方雾气渺渺，这是个很不正常的景象。
注释②安达Amda---嘉雅族有两个特殊身份之一，入世使者。
莫利安Merlian和安达。莫利安天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当嘉雅面临不可避免的灾祸时，他们会选出安达，出世找寻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会悄然来到外界，观察外面世界的动向，获取有用的信息想办法消除嘉雅的灾难。1200多年前，莫利安预示嘉雅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那时，梅托里斯被族人选出，走出柯蒂斯山脉，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然而最终却未能达成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