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我是谁？
“集中精神。”
艾力确实对梦境这门艺术有了些认识，至少他发现了梦与现实的相对性，这与传统的造梦魔法有着区别。约.纳乔被称为史上最伟大的造梦魔法师，他摒弃了空间魔法与精神魔法相结合所创造出的脆弱幻境（传统造梦师只可以在对方放松也就是睡眠中将做好的梦境空间打入对方脑海中），真正实现了梦境与现实的穿梭与自由转换。
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概念，艾力一度在思考约.纳乔目前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按道理说，默多人并非长寿种族（正常寿命在80-120岁之间），约.纳乔早已去世才对。可是这个家伙就这么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大家面前，那么他是活在梦中吗？是他自己的梦，还是其他人的梦？
他看着对方笑眯眯盯着自己，索性闭上眼，“集中精神。”他希望尝试一下默多人的神奇魔法。他的脑海中，出现了绿色的山谷，巨大而苍翠挺拔的大树，游荡的嘉雅人，就像往日的梦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是他有意为之。
艾力掩饰着心中的雀跃激动，他微笑着与族人打着招呼，虽然他操着大陆语，而对方用的是嘉雅族语，可这丝毫不影响沟通和交流。“梦还真是美妙，一切皆有可能。”他想。
“如果永远生活在这片无忧无虑的仙境中是多美好，当然要带上希风，还有爸妈，威如果乐意的话，也可以永远住在这里。”
一声清亮的鸟鸣回荡在山谷中，艾力站在树下，无法看到天上的景象。四周的同胞纷纷低身跪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Metris，luwassadoom（梅托里斯，为什么不下跪？）?”
树梢上，圣洁高贵的嘉雅女王飘然而下，展开的双翼宽大而美丽，像是夏日最绚烂的蝴蝶。她悄声无息的落地，双翼收拢在背后。
确切的讲，女王的美，很难用语言去描绘，那是一种尘世间看不到的容貌，她有着与艾力一般的翠绿色头发，这与其他嘉雅人有着明显的区别；发间随意别着的木枝发饰，丝毫不会显得粗鄙，相反更衬托出了一种出尘的味道。
女王散发出的光晕仿佛能照亮整片天地，却并不刺眼。她轻盈的走向艾力，微皱的眉展示出了询问的意思，嘴角却没有露出丝毫责怪情绪。
纵使艾力深爱着希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丽的女人；甚至他坚信，即便在未来，也不可能有与之媲美的女性了。
艾力浑然忘记自己在梦中，他看的目瞪口呆，而这幅表情却让其他精灵感到了对女王的不敬，纷纷不快的看着他。
“我，应该……我是说，见过女王大人。”男孩有些语无伦次。
女王莞尔一笑，用嘉雅语开口说道：“梅托里斯，你今天有些奇怪，我不知道女王这种称呼你是从哪里学到的，你还是应该叫我布兰索西斯。更重要的是，五色鸾带来了母亲的消息，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表达出敬意吗？”
艾力这时才注意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停在了大树枝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时而有些不满的将目光撇向艾力，好像长辈看向自己淘气的晚辈一般。
他从大鸟的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亲切感，甚至这种感觉超过了热爱自己的养父母，超过了身边的同族，这是一种，妈妈的感觉。艾力突然有些感动的想哭，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他想说。
随即艾力认识到一个问题，“梅托里斯”。他确信女王是冲着他这样称呼的。正当他希望纠正这个小小的错误时，五色鸾长鸣一声，嘉雅族人中，站起来一位金色头发的中年人，或者说，同样年轻的样貌，这个人看上去要比其他族人成熟沉稳很多。
他信步走向嘉雅女王，目光中透露出了深深的忧虑，轻声向对方诉说着什么，而女王的脸色也逐渐深沉下来。
片刻后，他们停止了彼此的交谈。艾力预感到有些不太好的事情要发生，因为他的心无缘由的痛了起来。
“罗潘嘉的儿女们，我亲爱的同胞，就在刚才五色鸟带来了母亲对我们的警示，莫利安预言说，北境的寒风将席卷柯蒂斯山脉，万物将枯萎凋零，嘉雅族将面临着从未有过的灾难。”
所有的精灵，包括艾力在内，听到这里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他们在等待下文，然而，最终布兰索西斯只是召集了嘉雅的众位长老，去了林间胜地议事。
12位嘉雅人消失在众人目光之中。
艾力安静的等待，他更希望和布兰索西斯交流，而目前的局面明显有些不适合，“看来我需要有些耐心，不管怎么说，等他们商量完再说我自己的事吧。”艾力心想。
然后，他发现，其余的嘉雅人，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茫然的挠了挠头，坐到了地上。
“尊敬的梅托里斯大人，您为什么还坐在这里？难道你不去和其他长老议事吗？”
“我？议事？哦，是的，你看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有些糊涂。”艾力尴尬的下意识解释道，这时他才明白，梅托里斯本身就是嘉雅长老，而自己不知为何在梦中竟然拥有了他的身份。
糊涂这种情况，看来从未发生在嘉雅人身上，他们秉承了天地的眷顾，心思玲珑，所以这个解释让族人感到不可思议，但依然在艾力的要求下，带着他走近林间圣地。
这是一片嫩绿的草地，几个健壮的加林多卫士环绕四间，先前接触过这群大家伙的艾力见怪不怪的穿过树妖巨大的枝杈，来到众人团团而坐的草地上。
“抱歉诸位，我今天精神有些恍惚，来晚了。”艾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布兰索西斯指着自己身边，示意艾力坐下。这让他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事实上，梅托里斯本身在嘉雅族地位就很高，坐在那个位置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不过那时艾力更多的是惊叹布兰索西斯的美丽，而感到坐在她身边有些紧张。）
这是一场沉闷的会议，不光因为探讨的内容让人沮丧，也因为嘉雅人说法的方式，让艾力着实有些不太适应。那是一种每句话说一半的奇怪习惯，仿佛每个人都是点播世人的贤者一般，总喜欢用开放式的结尾来引导你做出判断。
这种方式艾力在约.纳乔身上经历过，而每次默多人这样说话时，就会搞得艾力头大一圈，而这一次足足有12个，让他的头足足大了12圈。
不过好在，艾力最终还是听懂了整件事的大体内容：女神罗潘嘉的五色鸾带来了嘉雅即将承受厄运的消息，而作为女神的儿女，他们必须自救。按照传统，嘉雅人的应对方式就是派出一个人，走出柯蒂斯山脉，去世间找寻灾难的线索以及应对的方法。
他很惊讶的知道了原来自己竟然是神的后代，罗潘嘉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他想有时间一定要打听一下，这个被大家称为母亲的神到底是什么样子。另外，儒灵和嘉雅人的渊源到底在哪里，也是他将要探寻的秘密。在自豪的同时，他也为自己种族即将面对的灾难担忧。
“梅托里斯，你认为没有问题吗？”布兰索西斯空灵而柔美的声音在艾力耳边响起。
“什么问题？”走神回来的艾力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今天确实有点奇怪，长老们决定，由你继安达之位，去外面探寻嘉雅的生机。”
“我？安达？”艾力突然想起了加林多的话语，明白了梅托里斯原来是这样成为了什么安达，但是对他来讲，这一切太过陌生。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绝不会推辞这一切，纵然是在梦中，他也非常渴望为自己的同胞做些事情，尤其是与民族危难有关的大事，更是义不容辞。
但他很明白，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在尚未了解自身的情况下，拯救民族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在艾力刚要推辞之时，他望见了布兰索西斯的双眼，如同泉水般清澈的眼睛，带着希冀。
“我想我应该接受这份荣耀，不过尊敬的布兰索西斯，我想我要和您好好聊一下。”
“当然，在你走出我们家园之前，这是应该要做的。”
…………
在简洁而精巧的树冠木屋中，艾力与女主人一样，坐在两头悬挂在屋角的细细藤条上相对望着，而这种颤颤悠悠的感觉让他不得不自己召唤了两根藤条以便坐的更加稳固点。
摘下了发饰的布兰索西斯，少了一分王者的神圣气息，多了一分纯净和让人渴望亲近的感觉，她看着艾力坐在藤条上的紧张样，一只小手捂住了嘴，笑靥如花。
“你还是老样子，梅托里斯，总是坐不住。”说这话的时候，布兰索西斯看向对方的目光，温柔的仿佛流动的小溪。艾力感到一阵清风从身上拂过一般，舒服的不得了。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真的变成了梅托里斯，而面前的嘉雅之王，也不再是尊贵的布兰索西斯，而是自己亲密的情侣。
他的眼神中闪出迷茫，一些错乱的记忆突然浮现而出：那是，他与布兰索西斯之间的过往秘密，他们在山间嬉笑打闹，他们在林中穿梭飞舞，他们彼此分享一颗果实，为对方唱出最温柔的情歌。他喊着她的名字，凡娜辛加Vanasinga。
当有一天，她受到了罗潘嘉的祝福，成为了嘉雅的布兰索西斯时，他赌气的三天没有说话。而她却在无人时，温柔的抓住自己的双臂，从背后轻轻的拥抱着，告诉他无论自己地位如何，永远是他的凡娜。
“我……”艾力感到有些头疼，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脑海中回忆起蒂纳城的点滴，父母爽朗的笑声，栗子街的吵闹，小偷，流氓，朴实的市民，学校的同学，那些对他来说可口的饭菜，还有希风临别时眼中的雾气。
“你怎么了？”布兰索西斯看出了艾力的不对劲，关切的问候。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尊敬的布兰索西斯，您是否相信梦境？”
“现在并没有第三个人在，”布兰索西斯脸上的微笑消失，面色淡然。艾力明白，刚才的称呼，让对方有些不满。
于是，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好吧，凡娜，你相信梦吗？”
“我们嘉雅人从不做梦，”后半句并未说出口，而艾力明白这话的意思。
“其实，凡娜，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非常离奇复杂的一件事。简单来说，我不是梅托里斯。”
“因为你被选为安达，”布兰索西斯面上露出了罕见的小女孩赌气时候的表情，又是半句话，让艾力非常头疼，他只能试着理解为，对方误以为，自己被选为安达离开家园而和爱人闹别扭，所以不承认自己是梅托里斯。
他有些慌乱的连忙摇头解释说：“绝不是这样，您应该看到了，我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在预言来临之前您应该就注意到了，我是说，我真的不是梅托里斯。”
布兰索西斯从藤条上站起身来，她的温柔刹那间消失殆尽，而身上散发出了光辉，就像艾力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而这一次的光辉却并不柔和，而是冰冷而威严。
“如果你不是我心爱的梅托里斯，那你是谁？”
“或者说，我现在确实是梅托里斯，但是却与您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听到这话，布兰索西斯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她甚至撒娇的称呼了对方一声“坏蛋①”
看到对方的表情，他突然有些不忍心揭露这一切，他很怕看到对方听到自己的爱人变成他人时的愤怒，或者说绝望悲伤。
“凡娜，我可能与你，或者与今天之前的我都不太一样，”艾力想起了约.纳乔那套梦境与现实对立存在的理论，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解释，或许这样对方更容易接受。
“你在说什么傻话，不过也是，我的梅托里斯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布兰索西斯走到艾力的身边，翘起脚尖，轻轻地在对方脸上附上一吻。艾力脸颊涨的通红，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获得嘉雅女王的青睐---哪怕是以另一重身份出现，哪怕这些只是在梦中，只好不停的以一切皆有可能来安慰自己。
“我会做梦，凡娜，”艾力认真的讲。
“我知道，你曾经告诉过我，”
“就在昨晚，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去往了未来，我也不知道多久以后的未来。”艾力斟酌着词句，耐心的解释着。
“我梦见自己有了另外一个身份，在那，我叫艾利克，我属于一个很奇怪的种族，好像叫儒灵。”
布兰索西斯皱眉表示没有听说过。
“我出生时，是个孤儿，养育我的是一对矮人夫妇，他们对我很好。”
“矮人吗？很有意思的种族，可是没有见过，据说柯蒂斯山脉曾经有一群矮人和我们做邻居，不过后来迁徙去了北方②”
“在这个梦里，我一直很孤单，因为我没有见过自己的同族，我永远是个异类，哪怕周围的人足够友善，但是他们没法明白。曾经一度我以为自己是地精，一种矮小的民族，很敏感，也很有趣。后来是一位先生告诉我身世，他说我是儒灵。”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梅托里斯，做梦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曾经我以为那就是睡眠后脑海中残存的一些臆想残渣，后来我觉得不是。梦，好像另外一个世界中另外一个自己。醒来之后你会记得在那个世界中的过往发生。有时，又像是一种启示，好像罗潘嘉在给自己暗示一些什么。”艾力认为将嘉雅人口中母亲一般的神搬出来，会让对方更好的理解。
“罗潘嘉的启示？”布兰索西斯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个小女孩般兴奋的说：“梅托里斯，我就知道你的与众不同，难道你也会成为布兰索西斯吗？”
“这绝对不会，我相信母亲只会派遣一个人作为她的代表。”艾力赶忙打断对方。
他继续说道：“在梦中，我认识了一个女孩，人类的女孩，她叫希风。在我最孤单的时候，我们彼此陪伴，是她让我感到童年是彩色的。后来，我发现自己爱上了她。”艾力在说这些时，浑然没有注意，布兰索西斯的脸色有些黯然，而自己温柔的表情让对方感到心痛。
“她美丽吗？”
“是的，很美。”
“你在另一个世界里，爱上了另一个女孩，是吗？”
对于只有不到16岁的艾力来说，与异性的交流沟通，仅仅限于分享喜悦和吐露真情，他对“吃醋”这个词完全没有概念。所以当他发现对方不太开心时，有些迷茫，但是这些并未打断他的思路。
艾力迫切的要告诉布兰索西斯现在的情况。他继续说道：“在那个梦中，因为孤单，我经常做梦，梦见你们，也就是我亲爱的同胞。因为在梦中做梦，所以我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我。”
当艾力想继续解释下去的时候，布兰索西斯来到他的身前，紧紧的抱住了他。
艾力看不到，这个嘉雅最高贵的女子，眼中雾气弥漫，就像希风与自己临别时一般。
“你就是你，我亲爱的梅托里斯。无论在梦中，还是梦中的梦中。”
注释①嘉雅人的语言中，是没有坏蛋一词的，布兰索西斯用的是“锯齿象虫”Phypi，一种啃食树木的甲虫，是嘉雅人讨厌的。
注释②这里应该说的是丛林矮人JungleDwarf的祖先，但是在记载中，我并未找到相关证据，是一种推测。丛林矮人，矮人三大分支中的一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