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子轩,老太太还是了解的。这孩子虽然是个纨绔子,却没什么坏心眼,许是被姑太太保护得太好了,竟是一点心机也无,跟他那个妹妹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今天跑来说这一番话,想来是听了姑太太母女的挑唆。钟太君现在对姑太太真是一点好感也无。如果说之前姑太太没有犯那么多错,那么即便是知道了她不是钟家的骨血,毕竟养在身边那么多年,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即使当时气愤没给她留脸面,过后也会想法子弥补一二。可是现在老太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能把她们一家三口扫地出门还能不伤钟府体面,哪里还会管姑太太的脸面不脸面。
陈子轩再是没心没肺,被老太太当着陌生人的面这么说也觉得很尴尬,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做错了,便过去诚心诚意给云忠见礼道:
“先生恕罪,实在是心中焦急,忘了礼数,还请先生莫怪。”
说着作揖下去。云忠虽然知道自己是他外公,可是现在毕竟还没说出去,他还算是自己的主子,哪敢受他的礼,便侧着身子避开了,道:
“公子实在客气,云某愧不敢当。”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笑道:
“云掌柜真是太客气了,按理说他该给你磕头才对,要是没有你,哪里来的他?”
云忠听这话怎么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连道不敢。钟灵虽然不待见姑太太母子三人,不过也知道陈子轩只是给宠坏了,本性还是良善的。最重要的是她还真是无法眼看着她尊敬若父的云掌柜这般下不来台。便笑着解围道:
“看祖母说的,这世上什么事情都讲究个有因有果缘起缘落。什么人种的因就该什么人得那果。您说是不是?”
钟灵的言外之意是,您老人家就别难为云掌柜了。说句心里话,他也是个受害者,而且比咱们还惨呢。都不知道他要怎么面对了,您还紧着挤兑他。知道您生气郁闷,可是也要找对对象不是?
钟灵委婉地提醒让老太太飒然惊觉,人真是很容易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更容易迁怒。云掌柜被那贱人害得更惨,自己还要雪上加霜确实是太不厚道了些。如今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就应该是朋友,家里没个男人,有些事情还得他去做,自己怎么光为了出气,竟然忘了应该先对付钱庚娘这茬?
想到这里老太太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云掌柜温言道:
“云掌柜请坐,是老婆子心胸狭隘了。”说着看向一脸浅笑的钟灵又笑道:
“你算是没白疼灵丫头,让她处处想着你。我也没白疼她,让她处处提点着我。”
云忠长出一口气,目光柔和地看向钟灵道:
“姑娘生下来就是个可人疼的,谁能不疼她?”
两个只顾着夸钟灵,却忘了一边的陈子轩。陈子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只好咳嗽一声提醒屋内人,诸位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
老太太看了一眼陈子轩指着他对云忠道:
“云掌柜,这是我家姑太太的儿子轩哥儿。因着他母亲和妹妹把府里账册给烧了,我便罚了那母女,轩哥儿是个孝顺的,来我这里求情,让你见笑了。”
云忠听了这话心里更不好受,却又不能不回,只得讷讷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有什么见笑不见笑。”
老太太一笑转了话题道:
“这孩子自江南来到京城没几天他舅舅就去了边疆,家里也没个人管着他,便放羊吃草了。整天跟着京里的一些纨绔子混,他母亲也不知道约束。前几天让吴总管找个好的先生回来,可是这几天家里事情实在是多怎么也撂不开手,云掌柜要是有时间也帮着多打听打听,不指望他成材,好歹也不能丢他父亲的脸。依我的意思最好找个规矩严些的书院,好好拘他几年,要是一直跟在他母亲身边,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云忠一听这话,便明白老太太这是要他给外孙出力呢。心里高兴之余更是愧疚。想着自己女儿如此不知惜福颇觉黯然。钟灵笑看老太太频频点头,心道自家祖母还是很有智慧的,这一招看似以德报怨,实际上何尝不是收买人心呢?这样一来云忠往后的生活有了重心,对钟府除了愧疚就是感激,还不得豁出命去给她办事。想到这里她又叹气了,这样的招数也不是对谁都有用的,像钱女士这样的人估计你就是为了她以身饲虎也是没用的。
钟灵这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那边的陈子轩听了老太太的话却不干了道:
“老太太,我可不要去什么书院,真要我读书请个好先生来家不也一样。干嘛要把我送走?”
“不把你送走,你还能静下心来读书?心思早跑那八百两一只的鸟儿身上了。轩哥儿你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做什么事情先想想那么做对不对,别人家说两句好话你就当了真。你要是真孝顺就好好成个人,让你娘和妹子有个依靠。”
老太太一番话语重心长,陈子轩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只看见云忠频频点头颇为赞同,心里暗自盘算这个外孙虽然以前没见过,对他的名声还是有所耳闻的,好在他年龄还不大,现在下苦功夫好好管束也还来的及,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老太太道:
“承蒙老祖宗看得起,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定会寻个妥当的书院,让哥儿好好读书,成就个人儿出来。”
“如此最好,这也算是我最后为她们母子尽一点心吧。我年岁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以后是好是坏全凭他们的造化了。”
这话就是告诉云忠,既然他们已经不是我钟家的血脉,我钟家自然不再管了,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想怎么着请随意。云忠自然明白老太太的心思,连忙陪笑道:
“这是自然,儿女大了断没有一直让父母操心的道理,您对姑太太一家已经是仁至义尽,要是再让您为他们操心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这是告诉老太太,我明白您做的一切,心里很是感激,以后他们归我管了,好坏都不会让他们再来找你的麻烦。
这里双方刚达成共识,那边陈子轩觉出不对劲了,他问老太太道:
“老祖宗您怎么能不管我们?当初您不是说要我们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吗?现在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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