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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唐小年进入金局长家,被眼前的奢华吓得吃了一惊,这“惊”比刘姥姥进大观园时吃的还要大,咽不下去,憋得眼睛都要弹出眼眶。这倒不是小年没见识,可就是有这点浅薄得好比美人脸皮的见识,才倒置他出的丑比连美人脸皮都没有的刘姥姥出的丑还要大。

金家的下人代替主人出来招呼,神气傲慢得像打呜的鸡。在有钱人家里,被主人看不上的客人,往往也被下人看不上。这下人说话声音像是从地板上弹起来的似的,必需抬起头才能接得到,“诸位稍等,老爷和夫人去车站接小姐,中午回来。”她没耐心招待唐家一人,正要往外走,唐父忙叫住:“等等,这——。”

唐母眼明,忙护住唐父递去的物件,说:“没、没,你下去忙你的吗?”

唐父是正紧读书人,不通这样的人情世故。送礼是一定不能转交的,这样礼物的分量会大大的减轻。

这下人冷眼看小年一家,嘴里也不知道嘀咕什么着出去。不一会从院子里转来她的叫喉和一声犬吠。唐父听见后大怒,忍不住低吼,说:“这,这——狗奴才,狗奴才。”才岔岔的倒在沙发上。

唐小年人坐在沙发上,眼神却已经把这里能看见的侵袭了一遍,隐在暗处的,他恨不能自己的眼睛能转弯,一齐看个明白。他的好奇心像钱塘江的潮水,来势凶猛,退得也不慢,转眼平息下来。想不就有几个钱嘛,用得这样显摆吗?但是这个社会就这样,财是可以拉出来显摆的,但才却显摆不得。唐父有才而无财,又传承了又古以来读书人的清高,不敢明着爱财——显得太俗。但人无财,那不就要活活饿死,所以他只能偷着爱。他读大学时家里一贫如洗,老父成天念叨“有财饿不死。”他把“财”听“才”。埋头从书中取“才”,果真被饿了几次,但都没死,从此引为至理。四年里他得数“才”恨不得暴晒在太阳底下,毕业后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要么别人妒忌他才高——学生对他,要么他嫌弃别人没才——他对学生。他刚要申请请归隐,就让人炒了鱿鱼。这才顿悟,满腹经纶要放在肚子里,如果下一拉出来就成了“一肚子书生气”或“书生出气了”。唐母也是一般没有分清楚“财跟才”,她待嫁那会,听说唐父很有才,就等不及嫁过去。等她分清楚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唐小年无财更无才,他的才比财更少,倒出来哪里要用车来装,即使用杯子,怕也淹不死一“头”苍蝇。也是这样,才不至于有唐父这样的怨念,但他懂得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准备就义,说:“要是我也能有这样的别墅,该多好啊!”他的“感”经不住他的“叹”,一“感叹”,话就没了威力,到嘴边就散得不成样。

唐父没有心思听,以为是谁在放屁,久久没有闻到臭味,便想“这屁太没威力,不知道是哪个庸才放的。”他气的忘记了身边都有谁。唐母没他眼拙,知道偌大的厅堂除了自己三人,再无别人。而且,耳朵也是好的没有话说,除了人家想说还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听不到以外,其余的一句不落。回答小年说:“有啊!怎么会没有,只要你认真读书。”在心里,她恨不得把唐父所有的才都换做财。

唐小年吓了一跳,暗暗赞叹唐母的耳朵好使,忙坐下来,不敢再乱说话,引火烧身。他不知道唐母这双耳朵也有出现过问题,要是唐母的这个问题不出,现在也没有他的出现。

唐母年轻时凭着自己有几分容貌,成天窝在家里等着金龟婿上门,她不知道现在的男性找女人从不上女人家,而是要上别人的家。她苦等不来,便使上“顺风耳”的功夫,一天到晚把耳朵放在窗外接收风声。一天,终于被她收到一条中意的消息:“唐山秋很有财”。她把“才”听成“财”。义无反顾的投身唐家,把一生的幸福给了一个有才,而没有财的男人,成了一辈子唯一的不幸。

唐父坐着生那“狗奴才”的气,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唐母更是拘谨的连她的肥皂剧也忘了打开电视来看。一直找话题和小年聊。她问得不着边际,但思想却传统得好比中国人坐着都拉不出屎来。总给小年出难题,什么“隔壁刘妈买的鸡蛋才五块一斤,到我这怎么就要五块五了。”“记住啊!中午的菜要多吃几口,回去可没得吃了啊。”小年只好唯唯诺诺,幸好那“狗奴才”及时送来三杯人喝的饮料。唐父一肚子气,怎么喝得下。唐母也是一肚子话,这都成全了小年。

就这几个小时难熬的要死。唐父出完气时,唐母还没有说完话。借此,唐母把说话的对象换成他。他倒也乐意在刚撒完废气的肚子里存放一些废话。小年没上他们的年纪,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没有废气可以生,也没有废话可以说,无聊的快要睡着。究竟又睡不着,想起楼雨洁给的一本书。在书包里翻了一阵,终于在书群中找到。他见到那书竟然有点睹物思人,但是这种“思”终究比不上相思的“思”深刻,往往要凭借某总媒介才能引发的思。看到《围城》,终于想起楼雨洁。这个时候多数人往往会暗自发问“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但是他的思想被唐父禁锢着,深入不了,只想到楼雨洁,却没有想她在干什么。

有的时候想念一个人比念书还累,因为想念往往要让思想远赴千万里,去观摩一个不现实的现实。

唐父唐母见小年拿着书再看,不约而同——不是不用约,而是不会约——可见中国爱情的盲目性。一齐都闭上嘴。唐父认得这书,知道作者大名,但原著没有看过,不然他可不敢让小年这么早接触这类“毒”物。唐母唯恐小年不读书,难得小年会主动的看,管不了是什么。而且,她深受唐父影响,唯才是财,只要小年认真读书,她仿佛看见闪闪发光的金子了。两人都不愿意打扰到小年,相互给了一个眼神,转到另一张沙发上去坐。

唐小年看书好比毛主席作诗,非得在轰轰烈烈的强效音乐中才能进行。唐父唐母这一安静,倒让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看书影响到父母聊天,忙把书收起来。

唐父不解,问:“怎么又不看了。这不是看的好好的么?”他只知底不知根,这是做每个父亲的通病——每个孩子的根都在母亲身上,算是知根。做父亲的管孩子的未来,只能算是知底。

唐小年不知道怎么辩解,索性说:“刚刚看乏了,等会再看。”他势弱,只能低头,看父亲像看书,乏得不能再乏。

唐父想当然,钱钟书的书嘛那不是一般人能看的懂的。能看乏了,说明小年真的有在认真看,但是书太深奥,看多了就容易乏,常有的事。就轻声说——气出尽了,没气声音自然高不了。“那你等会再看。还有,切记饭后别看,至少到肚子里的食物都消化了才能接着看啊。”他年轻时看过一本叫做《精神食粮》的书,文中有这样一个比喻,说是知识好比食物,看书好比吃饭,看一本好书可以使人忘记了吃饭。由此引申,得到吃了饭就看不进好书的道理。

唐小年茫然的点头,他不明白楼雨洁怎么拿这么深奥的书给自己观赏。他看书极慢,但有看快的野心,想最好两眼就能完成任务,好在楼雨洁那交差。可越是这样想,看的时候就越慢。好比二战时日本要三个月消灭中国的野心一样。他看书的时候,一眼看不全十个字,还要一个个的念一遍,然后在心里排队再走一遍,这样子偏偏还是记不全,残缺的像抗战时的南京城。再加上这书深奥的像走夜路,不知道往哪里下脚才好。看了三四章,只在记忆里汇着“世间哪有恋爱,只有生殖冲动”一句话。

唐母看出小年的迷惑,用手抵着唐父的手臂膀用力,又给脸色。唐父会其义,咳了几声,问:“怎么啦?是不是什么地方看不懂,说出来我帮你解释解释。钱钟书的书,深得很。”

唐小年被惊醒,想这种书决计不会有什么好句子,想想还是不问比较好,就硬是把问题吞进肚子里。说:“没有,没有。”

唐父一根筋的思维,想问题不会拐弯。小年这样说,他就这样答,说:“没有问题最好。钱钟书是个大文豪,他的书你要认真看,知道吗?”

小年做久了孺子,开始厌烦这个职业,刚好强有力的验证了他对楼雨洁说的那些歪理。但又不敢在父亲面前做朽木——唐父不是雕刻家,对待朽木,一般采取废物其本质的态度,直接塞进灶口烧了做饭。他只好把孺子当做兼职,说:“嗯,就是太深奥了,有点消化不良。不过现在好了。”

唐父正要再说,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金局长凯旋,忙起身相迎,却又听到那狗奴才的声音,说:“小姐回来啦,老爷跟夫人呢?”刚说完,只见一个少女出现在眼前。紧接着,这少女不耐烦的说:“不知道,我累了,回房间睡觉——咦!你们是——哦!是你们啊!小年,你来啦!”

局长千金没能配得上这个称呼,既得“千金”,还要为“金”千寻。小气的像是快要湮灭的香烟,被风一吹,延宕到小年身边,说:“唐叔叔,唐阿姨快坐,我叫下人泡些茶。”

唐父嘴上说不用,心里快活到要死。想你这狗奴才也有今天,但是转念想到自己如果让狗奴才伺候,那么自己不就是也成了一只狗了。这个念头刚闪过,他脑袋就像是炸开一颗原子弹,想要推辞已经来不及了。暗暗想这小女孩好快的动作,风行雷厉,连自己的思想都赶不上。

唐母坐下来仔细打量局长千金,看她长得亭亭玉立,五官端正,端的是个漂亮的姑娘。也不说话,用自己的眼神跟心神交流。心神把眼神提供的数据进行分析,得出一个结论:“儿媳,百分之百。”

小年对这个漂亮的姐姐倒是存有几分好感。因为,美女还比香烟,好烟抽的久了,普通的就抽不出味道来。男人对女人的感觉也这样。他往边上一挪,说:“姐姐,坐这里。”

唐父看不过去,正要出声制止,偏偏那个狗奴才端茶进来。他神情一紧,冷得像快冰。看那狗奴才不用眼睛,只用那一只长满黑毛的鼻孔。见她给自己递茶,干笑的说:“放下。”嘲讽之意浓的像茶杯里冒出来的烟雾。

金千寻忙着请两个大人喝茶,说自己洗把脸就出来,轻盈的跳开。那狗奴才不知道局长千金对小年的兴趣大过睡觉,嘀咕的说不是吵着要睡觉吗?怎么又来捣乱。

原来金千寻所就读的市重点中学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开始放假了,她就和好朋友约着出去玩了一个晚上,顺便把生日也一齐过了。她打扮好出来,更显得光彩照人,笑盈盈的跑到小年身边,说:“唐叔叔,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不先通知我啊。”

小年想这个姐姐跟楼雨洁一样,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唐父忍住打狗奴才报告的念头,强颜欢笑的喝茶。唐母知道该自己出手了,变脸似的换上满面笑容,说:“真是个乖巧的孩子,真讨人喜欢——当年生小年那会,我说生个女的嘛,你唐叔叔就是不许。要不然我也能有个像你这么乖巧的孩子。”她大言不惭,要控制自己的肚子,但选错了时间,在婴儿成型时才决定要男的还是女的。当时唐父要是依了她,那生下来的就不是男孩或者女孩这么简单。

唐父听她瞎说,窘迫的只能用吹茶杯上的雾气来掩饰。小年听出唐母话里的意思,想难怪母亲不如父亲严厉,原来生气自己不是女的。他有点生气,想自己一点自主权都没有,连性别都由他们定夺。想到这一节,气得连茶的温度都可以不顾了,拿起来就准备喝。

金千寻听唐母说话风趣,不像自己的母亲那样冷淡。被唐母的话逗得笑个不停,眼泪都笑出来,外加五脏都快抽筋了。正难受着,忽然听到小年一声惊呼,她的笑像烟花散尽,一切归于无,问:“怎么啦?”

唐母忙起身,她的笑意没有散去,挂在脸上像天上的浮云,说:“怎么——喝茶烫到嘴啦。这么不小心啊。”那浮云终久抵不住十月的烈日,渐渐淡去成白纱一层。最后一点淡痕也没有。

唐父见小年出丑,骂道:“着什么急,连茶都不会喝啦!”他最见不得有人这样猴急,正想奚落小年,见别人那样着急,自己倒有点落井下石的嫌疑,忙闭口不说。岂知他现在这个样子的冷眼旁观,更像是在落井下石。

局长携夫人回家时,已过午后。局长夫人忙着吩咐厨房生火造饭。不一会就有菜上桌。小年怀念旧伤,不愿再添新伤。偏偏满桌子菜又热又香,热得仿佛像对着自己吐火舌。他吓得拿筷子当温度计使,夹菜更像是女人逛街买衣服。满桌子的游走,就是下不了手。唐父见了暗使眼色,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一双眼睛上,逼得双目通红。但他终究没有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再怎么努力到不能让小年现形,急的只好做狗咳嗽状。小年的眼耳口鼻仿佛都接上了声控功能,一接收到父亲的怪咳,立马把正在逛街的手收回来,正襟危坐,只扒米饭不敢碰菜。唐母见了暗笑,她是见惯不怪的。局长夫人奇怪的问:“唐先生怎么啦?是不是这菜不合口味。”

唐父尴尬得不知所措,正要出丑,唐母引兵来援,说:“他呀,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咽喉炎,吃不得一点辣。呵呵!”局长夫人也说:“是啊,我们家这个也有一样毛病。”对眼看着唐母,也一齐笑起来。

这一顿饭小年吃的极是无味,饭后被带到一间客房休息。他哪里那么容易肯去见周公,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做眼部运动——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金千寻吃饭时只吃两口,就吵着要去睡觉,局长夫人骂她没教养,她倒也乐意接受,笑嘻嘻下桌回房。走了几步还不忘对小年做鬼脸。小年心里有些怪她没义气,就这么扔下自己,局促的吃饭更没味道了。

唐母有当寓言家的天赋,说:“能睡好,哪像我们家那崽子,中午保准睡不了。”她把话兜着讲,引局长夫人打自己嘴巴,“小孩子怎么能不睡午觉,那样长不大。”

唐小年好运气有个漂亮的妈,生下来就招人喜欢。长大后,这本领有增无减,从小就不缺异性的爱。局长夫人肚子不争气,生不出男的,把对儿子的爱一直保留着——哪个父母要是把对儿子的爱给了女儿,那他这个女儿算是完了。反之亦然。自从局长收了这个干儿子,就唤醒了她对儿子的爱。虽然过了十几年,但这份爱多少还剩一点。都不让小年叫自己“干妈”,说这个“干”字太不雅,直接叫妈得了。唐母不在意局长夫人跟自己抢这个“妈”,很乐意把这份担子的一半给她,自己也好轻松些。

唐母狡猾的很,把义务给了别人一半,自己独享整个权利。好比工作半天就能得到一天的薪水。局长夫人做了冤大头浑然不觉,还与债主谈笑风生,说:“原本打算带千寻去一趟欧洲的,她老是吵着要去什么爱情海。可是我爸突然住了院,这才留下来。不过还好,叫你们过来,大家聚一聚,好好吃顿饭。”她的气质好得能让话里都带笑,那声音又好听得叫唐母自愧不如。

“呵呵!怎么不是,都这么久了,难得看到一次,你们对小年这样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唐母本来想用感谢引出自己为金千寻没的生日礼物,却被局长夫人打断。

局长夫人拉唐母的手,说:“你别这么说,小年这孩子懂事的很,我们喜欢都来不及,哪要你什么无聊的感谢啊。”她至今想到与小年初次见面时,小年说的那句话都禁不住要笑。

唐母跟局长夫人的对话,开心得像是跳在石板上的弹珠。不时的引出小年和金千寻,仿佛全部的快乐都出自这两个名字,哪怕是对他们的奚落,也会引得两人一阵发笑。这是一种说话的境界,是两个男人永远也无法达到的。

金局长给唐父倒茶,问小年的近况。唐父又摇头又点头,传承古代文人一贯作风,说:“也好,也不好。但总的来说还可以。再加把劲的话,市重点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说了等于没说,要是常人一定听不出意思。恰好,这金局长做惯了报告,听了,不住点头。

局长直呼唐父名讳,说:“山秋,你们有学问的人,我一向都很敬重,今天,小年也是我的半个儿子,我对他的期望一点不比你少,你那份‘成才计划’我看过,——”他做官做久了,忘了自己也是教师的本行。可见,官字不仅两个口,还可以有两个心。“很好,小年若是照上面说的培养,前途无量。”

唐父得意难平,像打鸣的鸡,引喉说:“小年就是数学会差一点,但他找了一个同学取长,作为交换,他也帮那个同学补语文。嗯,他还主动看我的书,呵呵!那可都是老祖宗的书。”他把小年该得的意,都自己拿来用了,不但增光彩,还增声音的分贝。

金局长给别人添薪加柴,眼见火势渐猛,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心想是否值得,说:“这就好。”他不再说——根本没话说,只好拿烟来掩饰。

唐父见金局长整张脸让烟幕笼罩,很是超然,后悔自己刚刚怎么没要一根,说:“小年要是成才,首功不在我——在您。”他看到金局长探头,才肯说一句话的关键。好比孙猴子用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收妖,要等那妖怪答应了才见效。

金局长喜上眉梢,眼见就要爬上他的秃头,但他的光头太滑,愣是上不去。“哪里的话,我不敢邀这功。”他的话里没有说要,心里早把这项高帽带上。两人都没想过这份功劳的报酬,小年是否支付的起。

唐父大有“我吃肉,你喝汤”的大肚——其实吃肉的人没有喝汤的人的肚子大,因为一碗肉汤了里总是汤多肉少。这样反而可以证明,在人家吃肉时只请你喝汤,你只要欣然接受,那就证明你比他大肚。唐父和金局长暗中计较谁的肚子大,面上却浮现微笑,好像每个有弥勒佛肚子的人,都想有他的笑容。其实有这种“笑天下可笑之人”的笑容的人,才是最可笑的。唐金两人现在仿佛都成了一面镜子,相对的笑,这光景,简直比自己照镜子时还要逼真。

金局长最终做了决定,让小年这几天都住下来。好让金千寻辅导他的数学。说:“千寻这丫头的数学很行,前几年都参加过市里举办的数学竞赛,得过名次,教小年有余。”

唐父有点不耻,想这些名次好比寡妇的贞洁牌坊,经不起推敲。但他脸上不敢有丝毫不敬,说:“我正想说,没想到您先提出来了,真的能让小年留下来学习,那可好得不得了,我不怕麻烦您——那我明天给小年送些衣物过来。”他不敢说“麻烦”的内容,怕真的引来麻烦。万幸金局长也怕麻烦,故意给他脸色,不让他说下去。

“不用这么麻烦,你只要安心回去,明天我就让千寻带小年买。”他早把烟掐了,这回又点上一根,仍旧问唐父要不要。

唐父难受的谢绝,怕自己的形象影响到小年,正如中午吃饭时,生气小年的形象会影响到自己一样。像常言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一样,要是下梁歪了上梁一定不会正。说:“这可使不得,怎么还能叫您破费——”

金局长佯装生气,说:“什么叫破费,小年也是我的半个儿子。就这么说定了。”他财大气粗,一句话的口气就已经把唐父的话吹到太平洋上空。唐父不敢再说,怕连自己也会被金局长的财气吹到太平洋上空。这事最苦的还是小年,一下子成了两半,一半姓唐,一半姓金。

唐父感激的笑,全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只剩半个,他和唐母想的差不多,仿佛两个人所持有的半个仍能拼成一个完整的小年来。好比一只蚯蚓从中截断,半只等于一只。

唐小年在房间游荡,直到寂寞把他的心都揉搓得疲惫了,才沉沉的睡去。白天睡觉不像晚上,做梦的时候像是做贼。因为梦从不敢光明正大的介入人的睡眠。这一觉睡得像黑墨水瓶子,单纯而脆弱。而且还用一根刚好能支撑它的重量的头发丝般大小的线缚着,悬挂半空。哪怕是一丁点声源的振动,都能让它从中崩断,然后坠落。

到晚上,金千寻来找小年,万幸她不是在找金子——小年当然不是金子,至少现在还不是,不难发现。她轻巧的开门,然后关门,哪怕她已经把声音压制到最小,还是把小年的睡眠踩碎。她惊讶于小年的敏感度,见小年难受的徘徊在现实和梦幻之间,索性狠心的把小年的梦打得支离破碎。

唐小年让现实的“趿拉”声惊醒,但仍旧被睡眠千丝万缕的纠缠着,有再一次被睡眠吞噬的可能。一下子被金千寻野蛮的扯回现实,中间巨大的反差让他有跳楼时的眩晕和恐惧感。清醒时已是满头大汗,他生气的说:“你干什么呀?我睡得正香。”

金千寻不在乎,跳上床,揪小年的鼻子,说:“睡了就不用吃饭啦。”她没当小年是外人,仿佛他们情感假戏真做,已经成了姐弟。

唐小年午饭吃得不多,早在睡觉之前就已经开始饿了。但睡着后的虚拟的感觉泯灭了他的饿意,一回到现实,就让金千寻的一句话勾起来。而且一直持续叠加到了新的高度。他的毅力还不足以坚强到可以抵挡住肚子的饿意,不好意思的下床,说:“你不早点来叫我,害我饿了一个下午。”

金千寻从床上下来,说:“早叫也没饭吃,更惹你的饿,那你岂不更怪我,而且,你有什么凭证可以证明自己饿了一个下午.”她原想说:“你不吃了我才怪。”但怕小年年纪太小,接受不了,忙把话头改变。

小年无话可说,撇下金千寻出门。果然闻到饭菜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大厅,见大家都在,一开口先把带“干”的问候一遍,又问了不带“干”的。局长夫人认为小年好教养,喜爱多加一分。她看了大家一眼,才说:“小年起床啦?睡得还好吧。”

不等小年回答,金千寻抢答说:“好得不得了,我上去叫他,他还怪我呢。早知道这样,我才不去叫他。哼!”

小年听她这样说,地下头,用嘴巴跟耳朵交谈,说:“女人,臭妞。老子又没有跟你睡。”

局长夫人知道自己女儿在自己半个儿子那里吃了亏,却也不偏袒睡,说:“别发牢骚,吃饭。唐先生,小婉,走,吃饭。”她这回说的太慢,中间还停顿好几次,自己不知道累不累,小年都有点累了。

晚饭时间,小年自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下午的肚子没有白饿,现在的胃可以多出许多地方来。吃到兴起,恨不得自己可以像牛一样,身怀两个胃。这样的想法很不堪,若是陆同游在,他会把心之外的四脏都拿来当胃使。这比小年的想法要切合实际,但实际标准往往严谨得像火箭的运行轨道,丝毫偏离不得。

吃完饭,唐父形象全无——因为小年的形象暴露了。但是小年在这一顿饭的功夫里被投入的爱,就像他的饭量,没有两个胃都装不下。局长大吃大喝惯了,对小年的形象并不反感,反倒认为小年将来很有能大吃大喝的可能。局长夫人把这股狠劲曲解成傻劲,反而更加溺爱——女性往往认为聪明的人在犯傻的时候最迷人,最可爱。金千寻的想法更耐人寻味,认为自己的生日晚餐上该有的气氛让小年一个人都吃了,但另一股气氛袭来,残卷了两个家庭的局促,她倒也乐意把本该属于自己的笑意连同自己一齐送给小年。唐父本想生气,被唐母一拉,也是看到金家三口的喜悦,原来的气像屁一样,一憋没了影。

这顿饭吃得满足而难受,饱意能延伸到脚趾头。好比一个得了指端肥大症患者,难受得一动不敢动。唐小年随意倒着,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不敢放松,像用大腿在坐,而不是屁股。仿佛第一次怀孕的女人。金千寻看了,骂他活该受这份罪。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加深这份罪恶。他抵挡不住,只等着父亲快点带自己离开。

局长一根烟燃到该被抛弃的地方时,起身吩咐下人斥候自己出门。局长夫人上楼拿出门的外衣时,小年跟大家都聚到花园的小路。她见唐父对小年做思想工作,忙上前调解,说:“小年就留下来陪姐姐,等上学时间到了送你回去。”

唐小年对唐父的不舍来得像诗人的灵感一样,莫名其妙。

唐母笑着说:“别耍脾气,乖点,跟姐姐回去。”她狠心的话跟她的笑容排斥得像磁铁的两极。

小年来不及伤完心,车子早没了踪影。即使在路上看见一辆一样长的车的影,他也能断定那不是父亲坐着的那辆。然后,又看了好几辆,立刻又被自己否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着看那些车,还看这么长时间。金千寻又不知道去哪了,暗骂这没有义气的丫头。等他完全忘记自己生气的目的,甚至忘了自己刚刚生过气后,才提着书包回家。夜色包围着隔绝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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