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个故事除了男女主人公外,配角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如果看没有配角的戏,难免会觉得单调。不仅如此,甚至连主角都会感到无聊。小年自觉自己有做主角的天份,这个故事一定要让金千寻来当女主角,因为这女人还行,长的很是好看。但是不能没有配角,忙问:“姐姐,你们家下人呢?”
金千寻和所有同龄的女人一样持有一个爱好,爱看韩剧。一进入状态,跟他说话总不带眼神。真正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回去了,她晚上不住这。”
唐小年想:的确不能让配角和主角享受同样的待遇,这样高级的住所不好让下人睡了。但没找到配角,这故事就有些演不下去,又问:“那只狗呢?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对狗他到没这么苛刻,不拿来跟人做比较。不料在思想的阴暗处滋生狗比人高一级的念头。
金千寻一心二用——女性的心天赐这一功能,好比男人一脚踏两船的本事,不对,现在的女性也都学会了这本事,而且,运用得比男性还要娴熟。她说:“那狗是她养来做伴的,也带回去了。”
这话让小年想入非非,敢情那狗是她的男主角啊!又想金局长真了不得,很会选下人——只发保姆的薪水,得到的却是保姆和警卫两重效应。不禁脸上挂了笑。他见金千寻看电视入迷,忘了自己的存在,有被冷落的感觉,发现肚子开始慢慢落下,不像原来涨得难受,这才找了个空位子坐下。翻着这里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书包。
当自己的故事走到休息处,翻看别人的故事时,这不只是怎样的一种惆怅。好比自己家杀猪,还要上别人家买猪肉一样。小年才太少,体会不到这样深层次的伤感,一颗心不安静的捕捉书上的内容。
金千寻被电视上插播的广告一巴掌打醒,不停的咒骂电视台不负责任,玩弄观众的感情。看见小年形单影只的在角落看书,心里无端泛起不知什么味道的味道。只感觉这味道不怎么好受,冲上去夺小年的书。
“啊!——哈哈,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她抢了书不去看书名,反倒问起来来。小年被她这一吓,倒空了。好比郊外石子道上驶来的车,压上一块大一点的顽石,颠了一下,又带着麻木的颤动离开。小年就是这车上的乘客,一直都没有安静的心早有这层防备,说:“自己不会看,书还在你的手上。”
金千寻不以为杵,耸了耸肩,去看书名,“啊!围城,你也看这本书。”她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没来由的惊讶,怎么会莫名的出现。
唐小年怪她大惊小怪,说:“对,一个朋友给我看的。”
金千寻问:“不会是你的同学吧!”她连“难道”都不舍得用,认定自己答对了,然后自己又拿来否定。但她的表情恰恰像自己极力想要否定的答案,偏偏就是正确的答案时产生的惊讶。
唐小年点头,说:“是!”他残忍的成全金千寻,伸手想要拿回书本。金千寻震惊过后,余震未消,说:“那——那是男是女!”小年听不明白她的问题怎么可以这样简捷。机械的像电脑分辨“0”和“1”。
“女的。”
金千寻奇怪自己怎么会有摔书的冲动,酸溜溜的说:“哦——你是不是恋爱了。”她说第一个字,用了三种音调。小年的心仿佛随之在延宕的山道上迤逦的行了一大段。然后被后面的话吓得迷了路,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我没有——恋爱——什么?”他的心还在山道上延宕,没了心,说话自然不清楚。等心回来时,立刻调兵遣将的冲上来一句话:“世间哪有什么恋爱,有的只是生殖冲动。”
奇兵果然厉害,不但可以出人不意。掩人不备,而后达到制胜的目的,还能起到震慑敌人的高效。唐小年不枉熟读《棋经十三篇》,俨然已有一股大将之风。他越是淡定,金千寻越是惊心。
原来金千寻只闻《围城》大名,不见其实。语文课,老师一再要求要看一遍,她嫌篇幅太长,不愿去读。花钱买了内容简介。所以对《围城》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自然不知道小年这支奇兵出处,才会被打一闷棍。说:“哪里来的糊涂道理——哦,你不知道什么叫恋爱啊。”
唐小年立场坚定,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知道,恋爱——就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相互给对方爱,再从对方那里得到爱。”他突然想到这世间还有同性恋的存在,忙改口用“两个人”替代“一男一女”。
金千寻听小年瞎说,笑道气岔,说:“你的什么歪理啊,谁听的懂。哦——我知道了,你是那一种其实还不知道什么是恋爱,但偏偏被恋爱下了套的小孩子。”她老是感觉不自在,仿佛对小年谈“恋爱”,会让自己失去恋爱一样。
小年有被暗算的恐慌,说:“绝对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他慌得忘了怎么编排语言,语气越来越弱,仿佛一个武术家对着空气连续出拳,越打越没力量。
金千寻不再正面抗击,话语闪到一旁。说:“你最近是不是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偏偏她也不排斥你亲近。两人还经常走在一起。”她有她的经验,只把自己的经历照本宣科的背出来,却正中靶心。可以想象中国式恋情单调的像男人小便,只有一个方式。
唐小年被她说得惶恐不安,像是遭人陷害,被判下狱。心中冤得可以挤出水来——像一块海绵。万幸如今是个法制社会,不存在屈打成招的把式。
金千寻没有证据,不能定案。小年这才宽心不少,说:“没有这回事,确实没有。书是我一个男同学的一个女性朋友给的,我无聊才拿来看的。”他确定这个谎言连自己都不相信,铁定骗不了人。其实谎言这个东西只有在欺骗了别人以后,才有可能达到自欺。若是一个谎言已经欺骗了自己,那么“欺人”已不成问题了。
金千寻像要发笑,又像要忍住笑。说:“真的。”她的陈述句可以拿来做反问句,像武林高手打的一记回马枪,杀得小年连最后一点招架之力也散失了。小年愤愤起身,说:“你爱信不信,我要去睡了。”
金千寻没有大获全胜后该有的喜悦,怅然若失的接着看她的肥皂剧。心也像里面泡沫似的情节,跌跌撞撞,悲悲喜喜,没有看到最后,也累得回去房间睡觉。刚走到小年上午休息过的房间门口,那颗疲惫的心竟抽搐的痛起来。难受得要呻吟出来。她想敲开门,把小年从头到脚数落一遍,然后抱着他痛哭一场,接着倒在他的怀了睡着。要是舒服的话,可以永远都不要醒来。但这一切都是妄想。她知道自己眼下连敲门的力气——勇气和力量——都没有。立着悲戚一阵,终敌不过寂寞的大军,就被黑暗一口吞噬。她来不及收拾悲伤,踉踉跄跄地摸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