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知道青木喜春散为何物事时,已然瘫软在房间里,仰目看见小轩窗外流星萤子,桂香缠枝……身体困懈,酥手酥脚……心里将那从古至今开楼子的皆骂了从里至外,结果却只是更加抑制不住身体的火烧火燎。
我起初想好歹单禅也救过我一命……怎么说救人救到底也是合情合理,于是觉得他不会在知晓我喝下了厢房里的茶水后还能轻轻地走如他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瘫软在地苦苦哀嚎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直到门口响起老鸨问我伺候得怎么样的时候我才慕然住口,明白也断定单禅一定不在此楼之中。
老鸨见我募地住口不由嗤声一笑:“妈妈我可是听见姑娘的喊声了,我们姑娘这可是头一次,公子好歹怜香惜玉些,阿!”语毕又蹬蹬地走掉。
此刻地我已全身布满密密的细汗,一股奇异的烫热自下腹弥延而出,并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瘙痒。
我开始强迫自己认真反省……心想方才浪费的那一炷香时间我可以做些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状况,而不是瘫坐在这里等着一个丝毫没有可能会帮助你的名流公子。他是能装作熟谙风月,眯眼挑弄人于眉眼之间,却又能碍于男女大防碰都不碰你一下的那种男子,我开始不停地想……倘若他真会停下来帮我,解救我于这样的水深火热……不!是火烧火燎之中,那我便是罪不可赦故意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始作俑者。因是我见他离去便心急地咽下那杯茶,是我苦苦哀嚎他的驻足……
我如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想着想着……脑子里却出现的是他脱去那素白长袍露出的胸膛……我晃晃脑子,还是忘不掉那一双玉骨冰肌清无汗的腕,心想我真是罪孽深重,六根不净……转念一想,我又不是出家人、又不是女冠人……
我想事实上我已经别无想法。因是仅仅一个挪身,花底儿滚烫,已****了一大片青妓的衣裙……
目光所及是那盆角架上的凉水,我真想端起来自额前泼下,望见那里面碎成无数块闪闪发亮的铜镜,我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那叫单禅的男子所预谋好的。
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却无以为报,或许是我太不够主动说出“奴家为奴为妾以身相许”之类的话,那单禅心下记恨便算我一着,让我即便是想以身相许都无处可循?我咬咬唇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并不是顾及单禅的名声清白,而是顾及到我是一个从一而终,心下专一的女子……即便是无以为报也断不会做出以身相许这样的事情来。
于是思前想后我哆嗦着从那盆凉水之中捞出一枚碎镜来,咬咬牙想扎进肉里一缓这该死的药性……小说里千钧一发的时刻总会有翩翩公子从天而降。
果不其然。
只不过……降得却竟是佳人。
实乃老天都以为我是个良善从一的好姑娘,我是这样解释的。
“姑娘要不要试试这个……”小轩窗外伸来一截雪腕,我撑起半个身子挑开窗,望见那隔屋之人,拼命地向我这边靠,一袭绿萝纱裙在半个探出的身子周围轻轻地漾,细致浓丽的眉眼,在细密纤扬的睫下显得有几分迷离之色,鼻梁细挺轻致,落下一枚嫣红的唇。姣好的容色与身材,在桂香袭人的晚风里绕上我眸中,却见一柄铜锁将她右腿和右腕锁住,怪不得如此费力……
我伸手接过,奇道:“这是什么?”
“我是越国人,这是我们越国的药方,对楼子里的药茶有良效,我看姑娘快要挺不住,不如试试吧……”
白瓷小瓶里盛着的是颗颗红豆大小的药丸,气色辛苦,含入唇舌中有酸涩之味,再过不久那全身软懈,奇异酥麻瘙痒的感觉竟渐渐消弭了,有如一股冰凉舒爽的清泉灌入体内。我紧了紧拳,发现力由中生,不由大喜:“没想到越国还有这等神药,姑娘困在青楼之中也应不愁了吧?我还以为中了这汉妃喜春散什么的……只有冷水、冰水、五姑娘才得以自救呢!”
她闻言扭头看向我,眸色错愕,半晌才道:“姑娘说的……是汉妃暖炉丹,青木喜春散吧?”
我“啊?”地一声凝向那面容姣好清丽的女子,尴尬一笑道:“是、是!你对这个倒很是通晓嘛。”
那姑娘坦率一笑,竟也不觉得半分羞涩,倒是讶然道:“对了……五姑娘是什么东西?”
“……”
“莫非是新朝的秘方么?”
“……”
如此良辰如此夜,我在越国佳人的秘方下得以将自己解脱出“危难境地”,也由此得知,老鸨口中那“越国的贱蹄子”便是她了。其实我在事后常常想,若非我当时为她所救,也许不会一念之仁地助她摆脱那青楼所缚。又或许那几尺铜链根本就锁不住她……这一切均是早有设计也未可知。
但莫可奈何的是我知晓这一切时,已无法挽救回大势,有的人故意想要闯入你的生活或者命途,那便是不可能逃脱得了的。就如同跟踪算计你的人跟着你站在偌大的十字路口,你即便在这一个路口有心甩掉他却不能保证在下一个出口不会遇见,此事之蹊跷就有如“有缘千里来相会”这般绮丽诗句。
我总结道:一切归根于祸水而起。
所以说女子若容颜姣丽者,办起事来会方便许多……后来我发现,我太善于将一切不可自负的后果归咎于当事的无辜。
云徵有云徵的生活,我有我的。而他的生活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豫州,那里浮金遍地,官仕恒达,权贵云集。而我却在这个满目浮嚣的地方做着一个既不卖身也不卖艺的楼妓,不卖艺的原因也因我并无在这个时代能赚得文银的才艺。
近日我常在越女的屋子里盘桓,老鸨似乎对我很是放心,只因当日单禅在离去之时留给老鸨整整一个银锭子。我思索单禅离去之时若给过老鸨财物,那她怎会在我屋外嗤声取笑?若老鸨并不知单禅早已离去的事实又怎会收到单禅的赏银?思来想去均是无果,只因在钱财一事面前很多事情均不需要靠逻辑去思考,因为逻辑这种东西如若太过正直缜密本就换不来钱财。
于是决意借此让老鸨信服之机假意劝说越女,实则助她脱离苦海。
而当我到了越女屋中时,才知自己此前多么天真幼稚。越女屋中除却一张几案,一方床榻,一把铜链之外别无他物,因为老鸨已将一切可以令人脱离苦海早日往生之物通通挪走,譬如铜镜,譬如梳簪。
我不理解为何我屋中却样样俱全,莫非楼中老鸨已精通人事到了看一眼便明白此人软硬根底的境界?但说屋中别无他物这话是假的,在我见识到越女以无弦琴起了弦音这一刹我才明白,自己立时就要在这楼中输势了。单禅离去前给我布置的几项任务我能否顺利完成这已然成了一个谜。
越女说,不愿早日从命是因为太过顺手拈来的果实容易被人遗忘且遭舍弃,而可望而不可及,可思而不可得之人才能驻心间长久。
我闻言恍然明了,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