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抹眼泪，见十三怜惜地望着我，情知这怜惜倒不是在康熙面前作假，我当众假称自己失贞，已经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我依旧坐回了十三的席后，哭实在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加上又喝了不少酒，我裹上八阿哥的斗篷，将脸搁在膝上，本待静心思索，脑中却再扼不住昏沉之意，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十三的腿上，十四正蹲在面前轻摇着我，我竖起身子，揉了揉眉心，野宴已经结束，周遭只有忙着收掇的士兵。我睨了欲言又止的十四一眼，系上斗篷，对十三道：“回去吧。”
三人默默地走向一侧的马厩，离人群渐远，十四道：“翎兮，你没事吧？”我停下步子，转身紧盯着他，压低声音怒道：“你说呢？若不是你，我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番话？十四阿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感情用事了？你想累我到几时？我嫁不嫁、嫁谁都是我的事！你真以为求下一道旨意就能娶到我了么？！大逆不道地说一句，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勉强！你越是如此，我越会费劲心机地逃避，还是你就见不得我安生，想逼得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十三握了握我的手，轻声道：“翎兮，别说了！”我抿了抿唇，瞪了怔愣在原地的十四一眼，甩袖离开，虽然自己是过分了些，但我向来认为感情用事是聪明人的大忌，哪怕是为了我，也很难感动得起来……
十三跟上我，叹道：“此事也该怪我。”我舒了一口气，淡淡道：“不怪你，我早知会有今日了。”
————————————————————
十三松了缰绳，让马缓缓踱着。南苑的夜是一种静谧的美丽，浮云卷霭，明月流光，将一草一木蒙上了空幻，两人一骑在无垠的苍穹下，是影视剧里求之而不得的唯美场景，主角的心思却全然不在……
十三长叹了一声，道：“皇阿玛话音刚落时，简直是平地惊雷！”我轻笑起来，调侃道：“我很差么？让你这般嫌弃！”他笑道：“只是不想被最亲的兄长杀了而已，直到野宴结束，我都没敢看四哥的脸色。”我面上的笑容渐敛，默了会，说：“你是因为知道我并没有被掳走，才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道：“考虑过，但我没想到皇阿玛会答应。皇阿玛继年中赐死索额图的两个儿子之后，又将索额图赐死，以皇阿玛素来的宽仁和索额图的功在社稷，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显然是皇阿玛要给太子敲响警钟，打击削弱他的外戚势力，理该无论如何不会同意你嫁给我的。”
我抬起眼，见他表情严肃，笑了笑，说：“皇上和太子并未到恩断义绝的程度，虽容不得他坐大，此时此刻却绝没有废太子之心！加上对你我二人的宠爱，会有这个决定其实不难想见。日前太子见我讨得皇上的欢心，暗示过他不如遂了我的心愿、让我嫁给你，皇上竟松口说要‘再想一想’，答应已是迟早的事！”
“何况皇上对于佟佳氏与直郡王之间的默契不可能全不知情，与其说你会将姻亲佟佳氏带入太子一党，不如说是佟佳氏将你拉出太子一党。你和四贝勒不同，索额图一事，他忠于太子的印象已无丝毫转圜余地，但你年纪尚小，又才能出众，将来必自有一番作为，不论如今是辅佐太子也好，必要之时制衡太子也好，都是皇上乐见的！皇上此举固然是想‘成全’我们，更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皇上金口玉言一出，佟佳氏根本没道理在这件事上逆了龙鳞。今非昔比，我的价值已折损大半，即使皇上与佟佳氏商议，他们不知十四阿哥的心意，也许会就此应承，想着比起出宫随意嫁人，即使你与储位无关，我也是个皇子福晋。德妃娘娘正是有鉴于此，才甘冒大不韪，将御赐的簪子转送于我、表明态度，只是不巧被皇上抢先了一步而已。”
十三蓦地笑出来，说：“翎兮，我早知你聪明绝顶，却还是没料到你有本事看得如此透彻！”我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兵行险招，如今再也摸不清皇上会怎么做，只能单纯地尽心伺候，让他知道我在他身边是有价值的，能让他别想着尽快嫁我出去就行了，若是皇上执意如此，你就等着娶我吧。”
十三默了会，问：“翎兮，你是为了四哥吧？”我苦笑一声，道：“我似乎做了一件多余的事。”他哂道：“你明知四哥说的只是气话！”
我沉默了片刻，道：“你知道么？很多时候，我们的认知并不取决于事实，而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你看得出我曾丝毫不信任他，那并不是因为他不值得，而是我不愿意，他也是一样的。他在听到我收下簪子的一瞬间就认定我想嫁给十四阿哥，他是根本不愿意在彼此没有结果的情况之下纠缠不休，我也无谓再勉强于他了。”
他没有说话，良久后才轻叹了一声，我打了个呵欠，说：“我困得很，回去吧。”
————————————————————
我提着灯笼回到房中，刚闩好门，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尚未及反应，就被人捂住了嘴！我大吃一惊，手一颤，灯笼跌在了地上，室内即沉入黑暗。
我下意识地用力掰着捂在脸上那只冰冷的手，身后的人虽未放开，却没有其他动作，淡淡道：“是我。”我身子一僵，停止了挣扎，四阿哥松开手，我一面转身，一面轻声道：“你疯了？还是觉得反正我已经没有名节可言了？”他最好是懂得飞檐走壁，这院子只住着我一个人，出入任谁都知道是从哪来往哪去的！
黑暗里只有他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我，我心下泛起疼痛，推了他一把，道：“你来干什么！”他纹丝未动，问：“老八知道？”我一愕，明白到他指什么，“嗯”了一声。他蓦地将我打横抱起，往房内走去，我愣了会，脸颊腾地滚烫起来，推拒着他道：“他不会说出去的！他只是要阻止我和十三阿哥的婚事，如今捅出来对他没有好处！”
他道：“皇阿玛会怎么做谁也不知道，若是执意，届时你就是欺君之罪。”我一时又气又羞，这家伙想……的理由怎么这么不浪漫！
他说着已将我放在了床上，我拼命往角落缩去，双手环住自己，嗔道：“不行！你别乱来！”其实我心里并没有多少排斥，也与害羞无关，只是……这副身子才十四岁，怎么想也早了点吧！
他没吭声，我咬了咬下唇，望着床沿边他朦胧的轮廓，蚊呐般道：“皇上不会急在一时半会的，我在御前伺候着，若是有什么苗头……到时候再……也不迟……”我越说越低声，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
他探过手臂强行把我拉近他，依旧冰冷的唇重重碾上我的，我心乱如麻，旋即暗叹了一声，伸手环上他的颈脖，罢了，心都是他的了，还抗拒什么！半晌，他退了开去，将我安置在怀里，轻抚着我的腰背，柔声道：“睡吧。”
我呆了呆，心底泛上的一丝失落差些让我羞愧欲死！忙清了清喉咙，问：“你怎么回去？”他道：“十三安排的巡视，子时三刻会有一刻的换班时间。”
我“哦”了声，静默下来，困意渐渐上涌，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本来还在气他，可感情似乎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也是我不喜欢感情的理由之一！不过虽然有痛的时候，这般甜蜜到溺人的滋味，令感情这东西，变得好像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