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一言不发,一把拉开我的手,迅速几个指诀将伤口止血。匕首是雷神哥哥利用修仙者经历天劫的机会,足足花费九九八十一次天劫的雷击锻炼而成,即便在我法力全失的情况下,仅靠它自身的力量也足以毁掉修行者的大半功力。虽然煊暂时止住血,可身体难免损耗。
这种情境下,煊异常平静,沉声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任务?”
还未从刚刚突来的惊慌失措中完全恢复过来,我不明所以地望着煊。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任务?明明知道杀不了我,却以卵击石。下手狠而准,可关键时刻无故收回匕首,甚至故意做出一副伤心欲绝、楚楚动人的模样。是想让给我以为你依然在乎我,只是迫于天庭压力,不得已对我下杀手吗?你真的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心动,原谅一切过往,对你重新燃起爱意吗?”
我别过脸避开他目光中赤裸裸的鄙夷和嘲讽,以为早已麻木的一颗心忽的揪紧。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隐藏真心,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在煊的心中,我早已被烙上背叛的印记,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抹去这个印记。
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渗到眼底,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笑,
“这么精巧的计谋,居然还是被殿下看穿了。”
既然他如此直白,我也不必拐弯抹角,虽说他终究是对我误会了,但本质上我也并不真诚。
我出乎意料的坦白让煊有些吃惊,他冷笑一声,道:“秦榛,说实话,我不想再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了,再有趣的游戏也会有厌倦的一天,我对你已经腻了。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怎么才能痛痛快快地离开魔界?”
我强忍住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麻木的心不再会痛。重新收拾了心情,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张冰山一般冷峻的面庞,记忆里那些稍瞬即逝只会为我短暂停留的温情再也找寻不到。
轻咬嘴唇,蹙眉凝眸,“我不明白。”
“我说放你走,你便设计用匕首刺我,无非是希望我一怒之下将你关押在丰城。我不是傻子,不会屡次三番被你玩弄于股掌。你既如此不想离开丰城,虽然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你记住,在我的地界上,敢有任何不轨举动,我不管你是仙界捕头或是师父的女儿,绝对不会放过你。”
以为心结了痂,便不会痛了,哪知他一番话,犹如一只手缓慢地揭开心头刚生的一层痂,痛啊,痛得无以复加。
我心中无限凄苦,但仍强撑着,脸上始终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似的,苦笑道:“都说魔喜怒无常,还真是……”
煊微微转过身,倚靠着屏风,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皱起眉。
“别说这些没用的,想要什么?说吧!”
“我费尽心思留在丰城,只为方便监视魔界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异动,便可及时通报天庭。”
我师父成不足名言之——假话搀着真话便比真话更真。况且以煊一向自负的个性,他应该不会在乎丰城里有我这么一个探子吧。
果然,煊眯起眼,紧盯着我,似乎在考量我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半晌,他答道:“你想监视随你便,但有一个条件——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我了然了,由爱生痴,由痴生恨,等到恨意变成厌倦,便再没有以后,一切终结了。
我站起身,稍稍踉跄,强敛心神,扶着屏风勉强站稳。不必多说什么,目的已经达到,掠过煊忽明忽暗的眸子,径直离开。
还没到竹苑,就见金铃远远迎了上来,“姑娘,吓死我了,以为您一去就不复返了呢!”
这丫头跟我说话越来越直接了,我苦笑,“除了竹苑,我还能去哪儿?”
“姑娘怎么了?面色如此苍白!”金铃扶着我,一脸愁苦。
摆摆手,不想说话,踉跄着往竹苑的方向走去,金铃看出不对劲,可也不敢再问,只好默默跟随。
刚进房门,心里一松,腿就软了,整个人垮下来,幸好金铃紧随其后,一把撑住我垮塌的身子。
昏昏沉沉睡去,醒来时不知今夕是何夕。只看见窗外一抹血红的残阳,余晖刺痛了我的双眼。
不远处的软榻上有一人坐着,夕阳笼罩着身影,我看不仔细,以为是金铃,便轻唤了一声,倒杯水来。那人不紧不慢地捧着一只茶壶,缓缓递到我面前。
走近了,眯眼一看,哟,这不是新晋的妖界之主——狐狸精大人嘛。
“对着壶嘴直接喝吧!”仲彦把壶塞给我,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龙七回东海了?”我就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嗓子眼都冒烟了,声音干哑。
“不太顺利,但总算是回了。”仲彦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可以想见要对付龙七那位姑奶奶,着实不易得很,仲彦肯定又许诺了什么才得以脱身,让姑奶奶乖乖回了东海。
“答应她安全将我带出丰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嗯。”
“恐怕你要被我拖累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有机会我会向她解释的。”
“什么意思?”仲彦一脸诧异。
“你那位好大哥没跟你说?你俩不是狼狈为奸么。”我挑眉问道。
仲彦直接略过我话语中的枪药味,无奈道:“我怕夜长梦多,今早刚回丰城就找你来了,金铃说你连睡了两日。我想着都睡这么久了,没准儿一会就醒,结果一等就是足足一天!”
“呵呵,自从来了丰城,人闲了,便觉得浑身酸懒,一睡就醒不过来,好像是要把过去几百年的辛劳一齐补回来似的。”我打着哈哈胡乱诌道。
“你这都是自找的,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呆着,非学男人出去打打杀杀,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没人疼没人爱,你能怨谁!”
我挑挑眉,“龙七是给了你多大的气受,敢情你是找着出口了,一股脑都撒我头上了!”
“谁让你们姐妹情深!一个一个的就会给我出难题!”
“她是她,咱们一码归一码,你惹不起她,别连累我受罪!况且我不打算离开丰城,你也不必为难,为我们姐妹得罪你那大哥。”
“为什么!”仲彦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为什么。”说着,又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别说,跟仲彦有的没的斗几句嘴真是爽快,好阵子没这么痛快说话了。
“靠!你就准备这么打发我了!”继续狮吼功。
“怎么就是打发了,说得我多无情似的。这么着吧,你给龙七捎个信,就说我一年之内自会离开,让她不必担心。”
“你们姐妹俩!一个比一个难缠,我是倒了多少辈子霉,惹上这么个烂摊子!”
见仲彦的窘样,我呵呵乐着,没想到一开口却带出一串咳嗽,剧烈的气喘憋得我脸通红,随手从枕边拿起一块白帕子,仲彦顾不上斗嘴了,在我背上一阵乱拍,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放下帕子,深出一口气,好像咳出点东西,胸口没那么憋闷,倒松快了许多。
抬头刚要说话,却见仲彦的一张脸青白,目光紧紧盯着我手中的帕子。下意识低头,只见雪白的帕子上点点鲜红,恰似雪后的红梅,妖娆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