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支箭的速度太快,斡离不还来不及反应,就发现箭已经射出去了。
这个帐篷入口和几个窗户都是关着的,并不能看到窗外,但是他却把箭给射出去了,他就那么有自信不会射到别人?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想射中别人?
察觉到此人似乎要伤害自己手下的士兵,斡离不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赵构放下长弓,摊手道,“将军可愿出去证实一下?”
“不用你说我也自会查看。”斡离不狠戾一瞪,就抬脚走了出去。
外面驻守的士兵也是一脸讶色,两人本来是在帐前驻守,却突然从帐内射出一支箭来,虽然并未伤到二人分毫,但却从二人中间贴鬓穿过,着实让两人受了些惊吓。
可是箭却稳稳地钉在了数十步之外的箭靶上,那是平时士兵们用来训练的射击场,因为现在还不是训练的时间,所以场内并无一人。而里面正对着斡离不帐篷的一个箭靶的靶心,插着的正是刚刚从赵构手里射出去的箭。
斡离不一直自傲,现在看到这样的结果也是哑口无言。
外面的风还是很大,赵构衣袂飞扬,脸上一片从容,刺骨寒风到了他的身上却变成了如沐春风。
良久,斡离不才感叹,“可惜啊……”
他所说的可惜,他明白所指为何,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男子,竟然在宋国被埋没了这么久。
赵构也是一叶知秋,回答他,“构是大宋子民,生死皆然。”
“好,好一个生死皆然!”斡离不怒极反笑,不屑道,“你只道你是宋人,宋可当你是人?但凡你的兄弟有一丝在乎你,你也不会站在这里!”
斡离不想要激怒他,这样的人才若能归顺金国,那将使大金如虎添翼。
可赵构却笑的云淡风轻,“那又如何?”不把他当人,那又如何?不在乎他,那又如何?那些东西从来都不是他在乎的。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为我们效力了?”在斡离不的眼中,天下人只能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人,一种是敌人。赵构不愿意成为自己人,那便是敌人了。
“不愿。”
“既然你不愿,那我就只有杀了你,因为我不能放虎归山。”
“可以,只是在杀我之前,将军可否听构一言?”
斡离不看着他,等着他说。
“恕构直言,以将军的身份,并不能杀我。”赵构一字一句的说,“虽然我是人质,但是我仍然是大宋的亲王,是皇上的弟弟。即便我在他们心中没有地位,但是一旦我死了,迫于一国尊严,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两国之间战事好不容易平息,将军你的士兵也需要休整,如若此时交战.......”后面的话不需要赵构说,斡离不也能明白了。
“你在威胁我?”
“威胁说不上,只是在向将军说明现状罢了。”赵构看向斡离不的双眼,“但是如果将军愿意送我回宋,我保证日后有构一日,就不会主战兴兵向金。”
这个条件开的太狂妄了些,斡离不轻蔑的问,“你就这么肯定你可以左右整个国家?”
“我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将军应该明白。”
斡离不的笑声突然顿住,他突然觉得,这个男子很危险。不由认真的思考,留他在金营或许更危险,那还不如姑且送他回去,看他在那样一个病入膏肓的废都中,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两个男人在风沙中对视,彼此心里疾风骤雨,各怀计谋。
不久后,金人又送来一封约书,书信中简明扼要的说要用另一个亲王换取康王做人质。
次日,肃王赵枢成为那个“替代品”跟随来使去了金国。
这也就意味着,赵构就要回来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季优正在池塘边喂鱼。五白飞奔过来,气息还没缓过来,就边喘边说,“九殿下回朝了!”
“哦,是吗?”季优手下动作没停,继续喂鱼。
“帝姬,您怎么一点都不高兴?”五白不解的问,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为什么帝姬还是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有谁会对发生前就知道结果的事情高兴吗......但是为了不让五白起疑,季优还是问她,“那九哥现在何处?一切可好?”
额......听起来好酸......
五白一脸难过的说,“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皇上现在正在为九殿下接风洗尘,奴婢还没能见到殿下。”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接风洗尘?季优真是忍不住鄙视一下这个宋钦宗的情商,难道他忘记这个弟弟是拿另一个弟弟换回来的吗?而且他还不知道换回来的这个正是以后代替他坐上皇位的宋高宗吧......
不过季优内心对赵构还是有一点担心的,在金营那里有没有被虐待啊,有没有哪里落下残疾啊什么的,她把手里的最后一把鱼食洒进水里,站起来拍拍屁股说,“走,我们去韦贤妃那里。”
不能去找他,那就等他来找自己不就行了,儿子回家肯定是要来看看亲娘的吧。
韦贤妃那里的光景现在好许多了,院子里不再像以前那么荒废,这里面有一半的功劳都是季优的。
季优说会把韦氏当成自己的亲妈一样看待,也真的这么做到了。韦氏生病的时候几乎是每天都要来看上一看,殿里有什么缺少的,都命人找内务府补上,补不上的就从自己的房间里搬过来。又常常盯着太医帮韦氏看病,用药也用最好的。所以韦氏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不出一个月,已经可以自由走动,面色也不像之前那般蜡黄而是有些红润了。
季优又看院子里实在荒凉,便把自己岙敛阁里的许多花花草草都移种了过来,虽然说花木不易移根,所以季优照顾的也非常细心,浇水施肥也不假手于人,倒也造就了如今花草满地的落英阁。
韦氏见季优对自己知冷知热是真心的好,也渐渐放下心防,不再像之前一样生疏的叫她“帝姬”,而是改口叫了“嬛嬛”。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倒像是真的母女了。
赵构以身体不适退了酒席之后,就在宫里乱晃。他慢悠悠的走着,一寸一寸的重新踏遍这个皇城,感受这里的风和日丽和鸟语花香。但是,走着走着,竟来到了岙敛阁的门前。
在入金为质的这些天来,都是靠着五白定期的飞鸽传书,他才能熟悉的掌握到季优的一举一动。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心情如何,身体怎么样,他都了然于胸。但是看着那些记录她生活点滴的字条,他就更加不能抑制自己想要亲自回来,问问她过得好不好的冲动。而现在,他就站在她的门前。
犹豫了一会儿,赵构还是没有进去,而是换了一个方向,朝着韦氏的落英阁走去。
落英阁的宫人们还是很少,一来是现在宫内很难调动人手,二来就是韦贤妃自己本就喜静,也乐得人少。所以赵构进了落英阁一路走去,并无一个宫人看见通报。
赵构进了落英阁之后只觉得变化有些大,那些枯死的阴冷的竹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开的正好的花朵。再往里面走,来到主殿门前,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听到韦氏的话里带着笑,“你这个鬼灵精,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笑话,可把我逗的......”
“哈哈哈,娘娘你快别笑了,眼角都要长皱纹啦。”这清脆欢快如铃的声音,这赵构最熟悉最怀念的。
“哦,对对对,不能这么笑,还不都怪你,整天逗我笑。”韦氏的快乐和幸福即便隔着一扇门,也可以听得出来。
赵构手掌贴在门扉上,感受着温暖一丝一丝的传达到自己的身上。他才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普通和微不足道,因为他所向往追求的幸福,不过如此。他爱着的人都能互相善待,不听哭声,只闻笑语。他的眼角有些湿意,脸上却露出了这长久以来最为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