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在旋转。纱绫眯缝着眼睛,一边看,一边想。她现在终于回到现实世界中了。
她把意识集中到指尖,然后是整个手掌,脚步,小腿和手臂……终于,全身慢慢地复苏过来。
她动了动手臂,然后弯曲膝盖,侧过身,缓缓地坐了起来。然而还没等她坐直身子,她便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原本还在恍惚的她此刻被吓了一跳,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惊恐万分地回过头去,她看到蹲在她身边的巫谢此刻正捂着肩膀,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她。
“……你醒了。”巫谢把手从肩膀上拿下来,将纱绫扶到椅子里坐下。
“刚才是……撞到你了?”纱绫尚没有搞清楚当下的情况。
巫谢抿嘴点点头。
“老师呢?”纱绫总算回忆起刚才的事情,连忙四下张望。幸而老者此时正安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虽然神情疲倦,但看上去一切无恙。纱绫放了心,又仔细回想之前的经历。
此时此刻,对纱绫来说不啻于是劫后余生。惊魂甫定之后,再次回想刚才的幻境,她依然觉得心有余悸。现在她终于能够确定,刚才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观家的成员。之所以会觉得那个白衣小女孩眼熟,是因为那个小女孩,就是幼年的观东仪。那么,与她一起玩耍的蓝衣少女,就是二小姐观铃了。
观铃乃是一介女中豪杰,从学校毕业后,她便积极参与观家的经营和政治事物,并常常与父兄一起在大众面前抛头露面。而且,她的言论也十分大胆积极,时不时还鼓吹要给予女性更多的权利。由于她独特的个人魅力,这种略显激进的言论,竟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拥护。况且,由她分管的几个经营项目,一直以来保持着颇为可观的利润,更是凸显出她无可置疑的才学。
因此,三年前她的忽然去世,惹来外界留言纷纷。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却鲜少有人真正相信,她是因车祸而不幸丧生的。
纱绫当然也不相信这个缘由,因为她清晰地记得,三年前初来此地时,自称是二小姐女佣的那个妇人告诉她,一切都是观夫人的阴谋。可现在,她也并不能全然相信这份说辞。现实太过诡谲复杂,难以判别到底孰是孰非。而她所要做的,便是勉力找出流言之后的真相。
可是今天的魔法仪式,似乎并没有帮助自己想起什么,甚至可以说,没有发生意外,便是万幸。唯一的感觉,便是心里的某处,似乎发生了松动。好像高墙某处落下了碎石,露出小孔,可以勉强窥看墙内的情况。但想要把高墙推到,却又是难上加难。纱绫略有点儿失望,但也不敢强求。
符闻已经为她准备了详细的资料,依靠这些资料,就可以勉强蒙混过关。或许,到达观家之后,说不定会触景生情,唤起一些沉睡的记忆。
这样就足够了吧。
这时候,老者问起了纱绫刚才的感受。待纱绫将自己的幻觉叙述了一遍之后,老者沉吟道:“这样的情况并不常见。对了,不得不告诉你,那把匕首已经熔化了。”
“熔化?”
“是的。魔法阵中间的各个事物,都与你的精神相连,彼此也相互影响制约。恐怕是刚才你表现出了太过强大的精神力量,超出了这把匕首的承受范围,所以使之损毁了。同样道理,刚才的那些用于冥想和安神的草药,也都已经化成粉末了。”
“这么说……是无法修复了吗?”纱绫不甘心地问。
“我想是的……”老人说,“当然,如果你需要避免梦境的护身符,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但是,经历了今天的魔法,想必你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容易做梦了。”
没有了这把匕首,对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困扰,现在的她,早已不再害怕那些梦境了。可是,这把匕首与纱绫相伴三年,对纱绫来说,自然有着巨大的意义。此时的心情,无异于是丢失了一件宝物般的失落。不过万事皆有风险,这是她冒险的代价,她早该有这样的觉悟。
“我能做些什么,来表达对您的感谢吗?”纱绫向老人询问。
“不必。你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奇迹了。我多年研究魔法,游历各地,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事实。恐怕,科技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希望你能努力去追寻真相,到那时候,再来把结果告诉我吧。”老人微笑着说。
老人显然不知道,纱绫接下来要做的那些事,到底有多大的风险;他也无法估量,想要找到“真相”,需要经历多少艰难。然而他这句简单的鼓励,却让纱绫的心中一暖。
“需要什么帮助,就来找我吧。”老人温和地说。
一桩心事终于了却了,虽然结果并不乐观,但纱绫很快便看开了。这份轻松的心情压倒了紧张感,这几日来,她一边努力地复习着各种资料,一边整理为数不多的行李,恍然间仿佛回到前世的学生时代,在考试前赶工,虽然辛苦却饱含充实的喜悦。
舒远有时候会来帮忙,但也很少与纱绫说话。他和纱绫坐在桌子的两侧,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到了一定的时间便告辞。舒远的调查并非没有进展,但他觉得没必要给纱绫太多的压力,就把情报都搁下了。
出发前一天,纱绫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包裹。
她听到敲门声,透过猫眼里张望半晌也不见有人。她不敢立刻打开房门,随后便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一日晚些时候,舒远和将乐来为她送行。舒远敲了敲门便自行开门进入,纱绫从厨房里晃出来,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袋子。
“这是什么?”纱绫问。
“不知道。放在你门外。”
纱绫接过袋子,终于回忆起早先发生的事情,便把情况同舒远一说。透明的袋子里放着一串项链,说是项链,其实只是用油绳挂着一颗白色玉石。玉石圆润细腻,几乎不含有杂质。旁边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老师让我转交的。”再往下是巫谢的名字。纱绫认的他的字体,终于放下心来。
纱绫一把捏紧袋子,紧张地看了舒远一眼,却正好碰上对方疑惑的目光。她连忙低下头,又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实在太过诡异,便把袋子往口袋里一塞,敷衍说:“我去准备晚饭。”
舒远识趣地没有跟上去,纱绫一把拉上厨房的门,却听到将乐隔着门大声喊:“我们有带吃的过来!”
然而纱绫没有应答,她正想着,若是还有机会见到巫谢,除了表达感激,也要告诉他,下次再也不要用这么奇怪的方式传递物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