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有着送别意义的晚餐,但也并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食物。餐桌上看上去最精致的餐点,还是符闻让舒远带来的。
纱绫算来算去,发现自己和舒远认识,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虽然没有说过太多的话,但好歹经历了种种事件,倒也培养出了不浅的交情。现在,与其说是因为要前往观家而感到紧张,还不如说是因为要与朋友分别而感到遗憾。
纱绫知道,就算自己的身份能被观家人接受,也不可能在这大户人家里过上顺风顺水的日子。若是处事不慎,不仅不能轻易获得情报,更是会遭遇猜忌。况且,进了观家的大门,想要离开,就困难了。
根据符闻提供的资料,观东仪之所以很少在外界抛头露面,是因为自小体弱多病,因而性格也比较内向。这倒是为纱绫提供了一个良好的伪装条件,但更意味着,也许以后她的全部范围,便是观家的府邸——当然,观家在各地都有产业和私人住所,要是运气好的话,也可以去那里看看。
晚饭后,他们又随意地讲了一些话。将乐依然是话题的主角,每当纱绫无话可说之时,便由他来圆场。纱绫殷勤地为两人添茶,她隐约觉得,过了这一夜,便再也没有机会,能够和他们坐下来,这样安闲舒适地聊天了。
第二天清早,纱绫便出发前往观家的住所。她知道舒远和符闻手下的人,在暗处跟随着她,但心里的紧张心情到底难以彻底抚平。纱绫时不时抬手推一推墨镜,以掩饰心底的焦躁。
正如幻境中所见,观家的府邸是一座暗红色别墅。别墅位于一片高级住宅区之内,当面看过去,比环境中更有一种威严感。别墅前后有很大的院子,纱绫左右等不到人,便绕着别墅走了一圈。正是夏初时节,后院中遍植玫瑰,原本应是清雅的白花,却被刻意营造出一种浮夸之感。围栏上春蔷薇已凋谢,干瘪的花朵挂在枝头,藕断丝连,风吹即落,既不留恋,也无可挽回。
末了,纱绫又回到大门边。这一次,她没有等待太久。
一会儿,别墅的正门就被打开了,有几个人走了出来。纱绫的视力不错,一眼就看出走在中间的是观严——她的长兄,而观严身边的女子,则是他的未婚妻辛如。与照片里相比,观严要显得年轻一些;而辛如也确实美貌,此时穿着裁剪精致的服饰,更衬托出妖娆之姿,却不知为何让纱绫觉得膈应。辛如的在场,让她心中暗暗感到不妙。辛如亦是财阀世家出身,与观严交往多年,虽然尚未成婚但已是默认的观家夫人。可她到底是外姓氏族,态度难以揣度,容易节外生枝。
不过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四下无处躲藏,便只得硬着头皮应战了。
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了门口,纱绫一边腹诽着这奢侈的作风,一边抢步绕过用人,走到车边,说:“观先生,请留步。”
这时候纱绫还带着墨镜,观严一下子没认出她来,皱了皱眉头。倒是辛如先开了口,声音尖锐:“你是谁?”
“观先生。”纱绫忍着不去理她,“能单独与你说几句话吗?只要一会儿就好,是关于东仪小……”
“你到这边来。辛如你等等。”东仪的名字一出,观严连忙打断了纱绫的话,向她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确认辛如等人看不见自己后,纱绫取下了墨镜。
观严的表情正如意料之中的诧异,但随即就掩饰住了。纱绫暗赞一声,口上却嗫嚅道:“……是我。”
“是你啊。”与其说是惊奇,还不如说是无奈,观严扶了一下额头说,“那么,先进屋去吧。我现在有点儿事,你先去见见母亲。把墨镜带上吧,我陪你过去。”说这些话的时候,观严的口气明显很焦躁。纱绫估计他一时弄不清情况,又被搅了出门的兴致,说不定待会儿还得向辛如赔罪……此刻,他的心情一定被这个突然复活的妹妹弄得糟糕得很。
但纱绫依然怯声道了谢,然后在辛如惊讶的目光里,走进了观家的大门。
她穿过花朵盛开的前院,手攥得紧紧的。手掌中满是细细的汗水,她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待会儿需要说的话,然后轻轻吸了一口气。
别墅内的景色,她已通过照片和幻境见了多次。此时亲至现场,某种奇怪的既视感让她心里发毛。
观严径直带她上了二楼,然后敲响了一个房间的门。他让纱绫站到身后,然后缓缓打开了房门。
“观严?”房门里传来略显老态的女声,“怎么,不是出门了吗?”
“有点急事。那我进来了。”观严独自进入了房间,关上了房门。纱绫听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好搓着手等待。终于,她被允许进入了房间。
“母亲在里面等你。”观严站在门边,闷声说,“她一直坚持你还活着,没想到你终于是回来了。时间过了这么久,我们其实都觉得,你已经……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进去吧。”
纱绫愣了愣,这么说,当年东仪确实没有死?而夫人也并没有对她心存杀意?看来,当年送她出城的那个女佣,说的并不是实话。观夫人对她小女儿的挂念是不言而喻的,同样,观严也没必要在纱绫面前掩饰什么。
观严见纱绫在观夫人面前坐下了,便告辞离开。纱绫注意到,夫人虽然一言未发,眼眶却已经湿润了。
看起来,形势对她极为有利,接下来便是看她如何来煽情了。于是她把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虽然有不少虚构的部分,好歹没有完全脱离事实。
纱绫说自己在荒郊野岭醒来的时候就丧失了记忆,结果一路跌跌撞撞莫名其妙便到了开庆,之后就在当地的餐馆里打工,然后成为一名医师。不久之前她忽然被人认出了身份,刚好身边也有当年留下的一枚戒指,所以就来到帝都,想要得知真相。纱绫说得很慢,有时候还停下来叹一口气。等她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夫人的眼泪早已流了下来。
“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夫人感叹着,抹去泪水。
然而纱绫心中,同样感到感慨万千,这三年恍如一梦,对她来说,何尝不是艰辛的经历?她抬起手,适时地揉了揉微微发酸的眼角,并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她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