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婚礼的全部仪式终于结束。趁着四下没有外人,纱绫揉了揉僵硬的脸,又伸开胳膊,只觉得腰酸背痛,全身发麻。回头看身边的辛如,洗去了妆容之后面色惨白,状态比她更差。纱绫本想今天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一番折腾卸去身上的服饰之后,夫人却忽然将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
观严微微皱眉,而辛如则面色不善。纱绫站在夫人身后,来回打量着他们两人,大气不敢出。
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空气微微凝固,她才轻轻咳嗽一声,开口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辛如的脸色越来越差,到后来,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而观严原本满面疑惑,听到后来却越来越平静,最后只是微微点头,毫不在意地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辛家的情况也要好好查查,就交给我处理吧。”
“那就这样吧。”夫人抬手,“辛如你也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辛如咬着嘴唇,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低头离开了房间。
看来观严同辛如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不过是为了两家的利益而结婚的吧。虽然观严不是自己的兄长,但一想到他要和这样的女人过一辈子,纱绫还是感到一阵恶寒。
房门被重新关上了。夫人回头,让纱绫坐下,又继续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然大家都在,不如就把事情讲清楚吧。观严现在不常回家,所以同你也不亲近,想必他也没能觉察到你同以前的差别吧。可我这做母亲的,又如何意识不到呢……就算记忆全失,性格也不可能发生如此剧变吧!刚才你逼问观铃的一席话,那样的气势,绝不可能是东仪能够做到的!”
“母亲不必自寻烦恼。”纱绫垂下眼,低声道,“我初来那日,母亲也已经检查过了,我脖颈上有那个胎记,这是万万伪造不来的吧?”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夫人虽语气不变,脸上却忽然显露出不忍之色,“那就是……灵魂的交换。”
多年来最大的秘密眼下忽然被这么说了出来,纱绫完全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好在她正低着头,或许能勉强躲过夫人审视的目光。然而逃避不是办法,纱绫咬牙,抬头回应夫人的目光:“对于母亲来说,这有区别吗?”
“怎么没有!”夫人的语气有点儿激动。
“可我回来的第一天,夫人难道不觉得喜悦吗?退一步来说,若夫人真的认为我不是东仪,那又能怎么样呢?夫人是要将我赶出这个家门吗?对我来说,这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那么,对于夫人您呢?您忍心看着我来了又走吗?或者说,您根本是担心我也变得像观铃那样吗?”
“你!”夫人怒叹,“就凭你刚才一席话,我便可以断定你不是东仪。不过也罢,你来观家已有一年,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况且你受观铃所害,占用了东仪的身体,想必也没办法回到自己的家乡去,这么一说,倒变成是我们观家欠你的。以我看,你不如就继续做我们观家的小姐吧!不过,我还是得问一句,为何今天在观铃面前,你处处维护我们观家的利益?你不肯坦白自己的身份,到底有何目的?而你又如何知道这些秘密?”
“我颇受母亲……夫人的恩惠,自然要帮着观家说话了。况且我在银河之国时,便常受观铃的骚扰,所以才对她的计划有所耳闻,既然知道她要加害于我,我当然不能让她得逞。至于辛如那边,因为和她走得近,所以误打误撞,便知道了许多消息……”眼看夫人没有追究,纱绫连忙放松了语气,作出一副软弱的模样来,“至于我自己,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回归原来的身体,与家人团聚。这样,东仪也能重新回到她的身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纱绫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无奈地嘲讽起来。谁知道东仪的灵魂现在在哪儿飘荡呢?灵魂转换这种从古到今闻所未闻之事,除了观铃那一伙人,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况且其中涉及强大的精神魔法,显然有着巨大的风险。就算真的找到了施术的方法,其结果也是难以预料的……况且,她曾经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找到纪先生之事的真相,当然不能违约……
不过夫人似乎是相信了纱绫的话,她看纱绫满脸忧郁的神情,安慰道:“既然如此,我也替你打听打听。我以后不会干涉你的行为,我想你也一定知道如何把握分寸,这样一来,大家就能早日实现各自的愿望了。那么,你可否告诉我你的真名?”
“我叫……顾纱绫。”
仿佛是在品味这个陌生的名字一般,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以后呢,还是喊你东仪。至于观严,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吧?时候不早了,我也累了,你们不如也早点去休息吧。”
纱绫连忙站起来,扶着夫人走出了房间。然而夫人只是挥了挥手,叫来用人,便让纱绫先行去休息。
终于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纱绫在床上躺下,便觉得四肢酸疼,几乎是要散架一般。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觉察到,不知什么时候,她居然流下了眼泪。
直到那一刻,她才感觉到,内心在狠狠地发疼。她翻过身,趴在床上,把脑袋埋进柔软的床褥间,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她忍不住啜泣起来。就算是心情极度抑郁的此刻,她依然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太大的响动,只是用双手,仅仅抓住被子,缩紧了身子,压抑地哭泣着。
已经四年了!她绝望地想。可她依然在原地踏步!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已经没有秘密了。
然而,没有人可以帮她。就算是向来与她亲近的舒远和巫谢,也各自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今日观铃现身,非但证明她居然没死,还把她的阴谋和盘托出。这样直接的威胁,仿佛是在炫耀着胜利的自信……自己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牺牲品罢了。
虽然她和夫人约定,要互不干涉,然而之前无论是王子连映或是议长符闻提出的结婚提议,都与观家脱不了干系。
如果答应了这个要求,那么她永远无法脱身。可若是她隐瞒拖延,倒霉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整个观家。
为什么总是给她这样两难的选择!
纱绫低声哀叹,只觉得四下都是没有尽头的黑暗。这黑暗如雾气一般将她包围,终于遮蔽了她的视线。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51章调整合并捉虫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