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垢慢慢张开眼睛,入目的是被浆洗得发黄的蚊帐顶,上面还打了几块补丁,她想坐起身来,全身被车碾过似的酸疼无比,她不禁痛呼出声,“啊!”
一张老妇人的脸孔映入眼帘,“小姑娘,你醒了!”
她这才发觉屋子里还有一老妇人,她大约五十来岁,穿一身打满补丁的蓝色粗布衣服,长得慈眉善目的,不像是个坏人,老妇人见她醒了,扶住她上半身坐起来,亲切地问道,“小姑娘,现在感觉如何?”
玉无垢知道定是眼前的好心人救了自己的性命,感激道:“多谢大娘救命之恩,不知大娘怎么称呼?”
“你就叫我牛大娘好了。”牛大娘端起一碗粥,在她床前坐下来,“你都昏睡两天两夜了,肚子肯定饿坏了,喝碗粥吧。”
玉无垢急切的问,“牛大娘,你有没有看到我姐姐?”
“放心好了,你姐姐没事,她在另一间屋子里,只不过还没醒过来。”牛大娘将粥递给她,“原来她是你姐姐啊,你们姐妹感情肯定很好,我儿子救你们上来时,发现你们两个的手紧紧的抓在一起,费了好大力气才分开的。”玉无垢松了一口气,向大娘道了谢,接过粥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牛大娘笑眯眯地看着她吃,边道:“小姑娘,我看你吃东西时秀秀气气的,相必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怎么会双双落水的。”
玉无垢心中一个激灵,思绪急转,“大娘您说的不错,我和姐姐原本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庶出小姐,娘亲早亡,所幸有爹爹庇佑,平日里也没受什么罪,可自从去年爹爹因病去世后,家中大娘便把我姐妹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和姐姐不堪受辱,便想着上京城来投奔舅父,没想到所雇船夫见财起意,又见我姐妹是柔弱女子,便要······”说着,她嘤嘤哭泣,“我姐妹不从,便投河自尽,幸得大娘您一家所救,否则······”
牛大娘怒道,“真是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坏了我们行船的名声!”她见玉无垢哭得梨花带雨,不由心生怜惜:“好姑娘,别哭了,好好养好身体,这样才能投奔舅父去啊。”
玉无垢闻言点点头,牛大娘的话没错,她现在浑身半点力气也无,要先回复力气,才能去打探其他人的消息。三妹和弟弟,不知有没有逃脱,是不是还在那个树洞里等着她们?娘亲和姨娘几个,也不知怎么样了······到底是身子虚弱,她迷迷糊糊睡着却又噩梦不断,梦里她使劲的跑,可后面的追兵怎么甩也甩不掉,耳边传来追兵的狞笑声,还有娘亲的哭叫声,“无垢,快走!快走!”忽的场景一换,她剪短了头发,每天驾着一辆没有马只有四个轮子的铁皮车,可是有一天出了意外,她的车被一辆更大的六个轮子的铁皮车撞翻了,“砰”的一声,她整个人飞来起来。
她大叫一声醒过来了,浑身冒着冷汗,看看窗外的天色,已是黄昏时分,牛大娘推门走进来,“怎么了,小姑娘,做噩梦了?”
玉无垢擦去额角的冷汗,点点头。
“你姐姐已经醒过来了,不过还是很虚弱,你要不要现在去见见她?”
“真的?”玉无垢大喜,挣扎着要起来,老大娘忙上前协助,她拖着酸痛的身子慢慢走出门,原来玉无痕住的屋子就在隔壁,她推开房门,玉无痕就躺在靠墙的一张床上,她也见到了玉无垢,沙哑着声音,“二妹!”
一声“二妹”重重的击在玉无垢心上,砸得她的心生疼生疼,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掉心中冒出的无限酸楚和委屈,她抓住玉无痕衣袖,忍不住嚎啕大哭,两姐妹抱头痛哭。
牛大娘伸出手擦擦眼角,“两个小妮子,害得老婆子也跟着不好受。”她边擦着眼睛边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良久,姐妹两人止住眼泪,“大姐,我们怎么办?”
玉无痕沉吟一会,“我们明天去找无暇和弟弟,我担心无暇走不动,还在那里等我们。”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要去求证一下亲人们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抓住。
玉无垢原本还担心姐姐身体虚弱,但第二天早上起身,两姐妹都感觉除了身体仍然酸疼外,居然没什么大碍,想来她们只是体力严重透支,身体却没有受伤,到底是年轻,经过几日休养,也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两姐妹表明了去意,牛大娘再三挽留未果,给两人包了一袋干粮,又塞了几个铜板在玉无痕手中以备不时之需,玉无痕心知他们赚钱不易,哪里肯收,双方又一番推辞,实在是推脱不过才收下了,
牛大娘叫上自己儿子送上一程,姐妹两不好推脱只得同意,心里却是暗暗决定最多让他相送至村口。
牛大娘的儿子大牛今年二十来岁,老实憨厚,靠行船为生,那天就是他在江中救了玉家姐妹。言谈中得知这里竟是京城郊外,那天她们出京不过一天,那条大河水流湍急,竟又将她们送了回来。
原先没有想到这一点的两人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走在前面的大牛回过身来,憨憨一笑,“大妹子,咋了?”
玉无垢忍住心焦,冲他甜甜一笑,“大牛哥,没事,我姐姐知道就快到京城了,心中高兴得很。”
大牛不疑有他,恍然道:“对了,听我娘说,你们本就是上京城来投亲的,这下可好了,我直接把你们送到城里得了!”
两姐妹慌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
玉无痕忙道:“大牛哥,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将我们姐妹送到城门口就行了,可别因为我们姐妹误了正事,再说城里人多,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话说的也是正理,水上人家凭劳力、凭运气吃饭,挣得一个子儿是一个子儿,有时没有客人,一天下来,所挣的还不够一顿饭钱。
再三相劝,大牛这才作罢,眼见着城门在望,玉家姐妹齐齐躬身施了一礼,“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大娘和大哥的恩情我姐妹两人铭记在心,永不相忘。”
大牛红着脸,手忙脚乱的阻止她们,再三话别后,看着两姐妹搀扶着向城门走去,大牛这才放了心,回转身朝来路大步走去。
玉无垢搀着玉无痕慢慢向城门口走去,远远看见城门口守门的士兵比往日多了许多,每个进城的人都仔细检查一番才放行,见此情形,两人心知多半是官兵在抓捕她们,不由得紧张万分。
玉无垢回头看看,“姐,大牛哥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打个回转,向右拐了个弯,右边是一小片树林,林荫下搭了个茶寮,天色尚未到正午,茶寮还没什么生意,小二一只手撑着头在打瞌睡。
待走到无人处,玉无垢急道;“姐,我们怎么办,是回去找无暇她们,还是混进城去打听娘亲的下落?”
玉无痕沉吟道:“我们此去至少要一天时间,再加上我们昏睡了两天,恐怕此去是找不到无暇她们,唯今之计,我们只有去找冷相大人,不管如何,我们两家是姻亲,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玉无垢直觉不妥,嗫嚅道,“万一······”
不论这一路上,玉无痕表现得如何坚强,总归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这时听了妹妹的话,眼神一片茫然,“总是一线生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