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附近转悠半天,却不得其法而入,还是玉无垢机灵,在一户农舍偷了两件晾在外面的粗布衣裳,两人分别换上,又打乱发髻,抹了些土灰在脸上,一咋看上去像是逃难的,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向城门。
“站住,干什么的!”守门士兵伸手难住她们,一双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她们,玉无痕头低得更下,沙着嗓子道:“官爷,民女二人家乡遭了难,来京城投亲的。”
沧河一带正发了大水,逃难来京的比比皆是,她这一说,倒也合情合理,士兵见她两人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没什么油水,眼看着后面来了一队商队,他眼睛不由得一亮,油水上门了!随即不耐烦的一挥手,“快走,快走!”
姐妹两人原本手心都捏了一把汗,心里蹦蹦直跳,哪曾想这么容易就通过了,一时间不敢相信,愣了愣神,玉无痕将玉无垢往边上一拖,“快走!”
两人快步向前,眼光所到处,只见城门口贴着一张画像,满脸横肉,一把络腮胡,上书:兹有江洋大盗刘大胡子,**掳掠,无恶不作。昨日犯下三条人命案后逃窜······
眼前情景和想象中的极为不同,两人长舒一口气顾不得再想许多,一路遮遮掩掩,左顾右盼,生怕有人认出来,却不曾想堂堂将军府千金,养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除了家中仆人,见过她们的人少之又少,而这玉府下人在抄家之日,全部都发放官中了。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两人一合计,决定还是等天黑后,再去左相府打探虚实,黑夜,在此时,带给她们的却是安全感。
华灯初上,旁边的小面摊挑起一顶灯笼,锅里翻滚着喷香的卤水,吸引着陆陆续续的客人上门。“老板,切两碟卤味,再来一碗阳春面!”“老板,这里来点豆干!”吆喝声、迎客声此起彼伏,窄窄的一条小街上一时间热闹非凡。
闻着飘香的卤味,姐妹两人在面摊转角的小巷子里席地而坐,手里拿着临走时大娘塞的干粮吃得正香。这是一条死巷,平时几乎无人路过。
两人饿得慌了,狼吞虎咽解决完手里的干粮,玉无痕站起身来,“走吧!”
玉无垢拍拍身上的尘土,正待说什么,一阵话语飘进耳中。
“······一场大火,好像听说还烧死了不少人呢!······”
“······可惜了,听说玉家的几个女儿都是人间绝色呢,谁想就这样活活烧死了······”
两人脸上一变,他们分明说的就是驿站那场大火!她们蹲下来,慢慢靠近说话处,张着耳朵去听。
此时面摊生意不错,几个吃酒的客人围坐成一桌,话语就是从他们那里传来的,一听见他们说“绝色”二字,哪个男人不好色,纷纷催促说个究竟。
说话的那人一心显摆,却偏又压低声音,卖个关子,越发勾起人听的欲望。见众人目光闪闪等着他的下文,便得意一笑,故作神秘,低声道:“前些日子,玉家被抄家斩首的事相信都有耳闻了。”
好事者嗤笑,道:“这个事儿全京城都知道,我当什么事儿,也值当一说!”
说话之人一副“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样子,不屑道:“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玉家被抄了家,妻小全部发配西北为奴,可就在这半路上,驿站不知怎的着了火,那玉家上下都活活烧死了,一个都没跑出来。这个事儿毕竟是官差的疏忽,所以并未宣扬出去,只罚了几个押送的官差了事。哎呀,真是可惜了,一个个都是大美人哪······”
话题很快转向男人最感兴趣的方面去了,玉无痕已无力去听,耳中反复回响着那一句,‘都活活烧死了,一个都没跑出来。’她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在地,玉无垢一把扶住她,急急叫道:“姐,姐!”
玉无痕缓过气来,望着眼前瘦弱的妹妹,恸声道:“无垢,娘亲她们······”那一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眼泪簌簌落下。
玉无垢强忍心中悲痛,也不知哪来的冷静,安慰道:“姐,世人以讹传讹,未必就是真,不是说一个也没逃出来吗?那我们是什么,不是安然逃脱了,你又怎知娘亲和姐妹们没有逃出来。”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是了,也许官差们怕被杀头,将我们使计逃脱的事瞒了下来,而说成是驿站失火,犯人全部被烧死了,前者是让犯人走脱,是杀头重罪;后者虽难逃责罚,好歹保住性命了。”
听了这一番话,玉无痕也不由得相信起来,她望了一眼玉无垢,心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个妹妹平时看不出来,可一到关键时候总是冷静非常,倒比她这个姐姐更像是姐姐。这样的念头一晃即过,并未在她心中多加停留,也不知玉无垢的这番分析,与事实虽不中亦不远矣。
玉无痕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去左相府的愿望更加强烈,玉无垢虽觉不妥,但见玉无痕执意要去,便不再阻拦,也许真的是一线生机呢?
疾步穿过几条街,就是左相府的侧门,只见门扉紧闭,门前也无人看守。仿佛近乡情怯般,玉无痕反倒犹豫了,她怕,怕还没进门就让人打出来,怕左相翻脸无情,让人来抓她们。可事到如今,家破人亡,举目无亲,除了玉家的世交、未来的夫家,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求助。
为防万一,玉无痕嘱咐玉无垢藏身暗处,踌躇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叩门。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苍头伸出半个身子,“你找谁?”
玉无痕赔笑道:“老丈,我有重要的事想找贵府公子。”
老苍头一瞪眼,“你当这是哪里,我家公子也是你这等低贱之人随随便便可以见的?”边说着边朝外推搡,“快走快走!”
玉无痕哀求道:“老丈,求求你了,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老苍头不由分说,将她拖到几步远,她灵机一动,将藏在腰间,牛大娘送的盘缠拿出来,塞到老苍头手中,老苍头掂掂手中几枚铜板,有总比没有强,“哪,我只负责通传,至于见不见就看你的造化了。”
玉无痕感激涕零,忽的想起一事,忙从颈中取下贴身的玉坠,递给老苍头,“老丈,请将这玉坠拿给公子看,公子见到此物,定然知道我的来历。”
先前见玉无痕一个姑娘家指名道姓要见自家公子,心中就怀疑是自家公子在外欠的桃花债,如今见到信物,心中更是笃定,想到眼前的女子有可能变成自己主子,老苍头脸上刻意多了几分笑容,语气也客气起来,“请这位姑娘稍待片刻,老朽马上进去通传。”
玉无痕吁了一口气,第一关已经过了,只要见到冷家哥哥,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断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等待似乎变得相当漫长,玉无垢不放心,瞅见高墙边生了一颗大树,便手足并用,奋力爬上大树,双手扒着墙边向内张望,远远望见一队火光由远及近,她喜道:“姐,来了,来了·······”话音未落,只见一队人在老苍头的指引之下直奔侧门而来,灯火之下看得分明,哪里是什么冷家哥哥,来的是一群如狼似虎,气势汹汹的家将,老苍头边打着灯笼引路,边道:“那个女子就在侧门外候着。”
玉无垢慌得脚上一滑,啊的一声跌下树来,玉无痕骇得面无人色,赶紧扶起玉无垢,不住口的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玉无垢顾不得腰上疼痛,使劲拖住她走,“快走,有官兵!”
玉无痕冰雪聪明,一听官兵二字,马上反手搀住妹妹,朝巷口跑去,正逢花朝节,街市上人流如织,灯火辉煌,她不假思索,奋力挤向人流,等到追兵追到巷口,已是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