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元宵灯会,果然非同凡响。宝马雕车,衣香云鬓,火树银花,处处张灯结彩。对于鬓云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无处不充斥着与南疆截然不同的气息。
她嬉笑着,穿梭在众多路边的小摊之间。欣赏着这些她从未见过的精致的商品。
“娘亲,你快看这把木梳多漂亮。”莫瑶顺着女儿的声音看去,是一把小巧的木梳,不知是用什么木材雕刻成的,通体散发出红润的光泽。细细的纹路,可见雕刻之人的用心之处。木梳的尾部刻着一个娟秀的“瑶”字。
精明的小贩,见这母女二人虽穿着简单,却气度不凡。立马笑道:“小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个宝贝,听说是当年老温侯出征经过国光寺,住持见老温侯杀气太重,便送了老温侯一块神木说是可保子女安宁。老温侯就亲自将神木劈开,一半雕成一支木剑给了小公子就是现任的温侯,另一半雕成了木梳给了小姐就是后来嫁给罗将军的博雅郡主。这就是博雅郡主的那把木梳。若合您眼缘,您开个价。”莫瑶拿起那把木梳,细细端详起来,眉头轻颦,小贩以为她不满意急忙道:“夫人您真识货,要不这样,一两银子,怎么样?”莫瑶侧头看了一眼女儿,眼里满是怜爱的光。“云儿,真的很想要吗?”鬓云很用力的点了点头,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渴望。
莫瑶付过钱后,牵着女儿继续向前走,鬓云自顾自的玩赏着木梳,一副陶醉得不得了的表情,莫瑶轻轻的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莫瑶今日着了一套湖水蓝的衣裳,系了同色的披风。乌黑的云鬓之上只插了支素色的玉簪。素静的装扮恰好与娇好的面容相应生辉,别有一翻风姿。一双眸子不改当年的灵动,反而更生出几分温存,柔美。在她一旁的鬓云,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五官继承了她精致,特别是那双眼睛更是灵气逼人。鬓云穿了鹅黄色的棉袄,扎着两个小辫,一蹦一跳的,可爱极了。
这时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鬓云欢呼一声:“娘亲,你快看。这是不是你教我的‘未若柳絮因风起’?好美啊?南疆为什么都没下过雪呢?”莫瑶亲昵地为女儿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温柔的道:“十年前,云儿诞生的那一天,南疆就下了很大的雪。。。”
莫瑶怔怔地看着女儿,那与他极其相似的眉眼,思念如蝴蝶般从记忆的匣子中破茧而出。
在距她们不远的茶楼上,有两道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借着璀璨的灯火牢牢的锁定她们。昔日胆敢单枪匹马杀入敌营与他对决的红衣少女,现今早已嫁作他人妇,还有了如此可爱的女儿。自己于她终究只是个局外人,想到这里耶律宏嘴角微微向上抽动,似是在苦笑。
见到母女二人渐渐走远。啊努立即转身下楼,高大健硕的身影湮没于黑夜中。小贩见到啊努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大人,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啊努冷漠的笑了笑,然后道:“很好,那你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鬓云拿着木梳,刚欢快地跑进将军府的大门就碰见了刚从宫里回家的舅舅,莫远。莫远此时已年今不惑,昔日的锋利经时间的洗礼蜕变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味。多年的沙场征战,让他更加成熟内敛。在莫瑶眼里她这个大哥真是越来越有魅力了。鬓云甜甜的叫了一声:“舅舅”。莫远露出了难得的笑脸,玩下腰将鬓云抱在了怀里。“云儿,今天去了哪里呢?”莫远,柔声问道。“今天娘亲带云儿去看了元宵灯会,去吃了水晶年糕,还有这个。。”鬓云将刚买的木梳在莫远眼前晃了晃,在见到木梳的那一刻,莫远微微眯了一下双眼。
莫瑶立马上前接过女儿,对她道:“云儿乖,舅舅累了。云儿快去后院找哥哥玩吧!”
待女儿走远后,莫瑶才对哥哥道:“大哥,我决定回南疆去了。”莫远,转过身看着庭院里开的正盛的梅花。当年他带着年幼的莫瑶去后山摘李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她都当娘了。自古文人骚客颇爱咏梅,他以前总觉得不过是花花草草而已,怎么能比得上保家卫国,上阵杀敌的将士们呢,有什么好赞颂的。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梅,真是种很桀骜的植物,总是要临寒才独自开放。用它的芬芳沁润整个冬天。莫远好一会才缓缓的答到:“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三天后我会派修竹送你和云儿回南疆。”
“别,大哥。修竹是你的臂膀,我带着云儿回去就好。”莫远深深的看了一眼莫瑶,他最了解自己这个小妹,脾气倔得和父亲一样,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再也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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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里的山水园林景观,既有传统长安皇家园林的恢弘大气,又有江浙一带园林的小巧精致。近日里多是大雪天气,花园里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别有一翻景致。
旦日的清晨,晨曦初现,鬓云正坐在回廊上呆呆的看雪。有一个欣长的人影向她走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莫远的儿子莫谨,鬓云的表哥。此时的莫谨已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身量高出莫瑶一大截。莫谨的长相偏像母亲,浓密的眉毛,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子,俊秀的嘴唇。阳光且自信。
“谨哥哥”
“云儿,你坐在这里看雪么?”
“是啊,谨哥哥。长安的雪真是好美啊!云儿在南疆从来都没见过雪呢。”
“那南疆。岂不是很无趣。”
“不会,不会。南疆可美了,四季如春。四月有泼水节,七月有火把节,你知道吗?南疆的女人都特别会刺绣,她们的刺绣又与长安的不同,鞋子上,袖口,领口都有。开春以后还有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可美了。”云儿语无论次的讲了一大堆。小脸红扑扑的像极了熟透的水蜜桃。莫谨顿时心生怜爱。他的这个妹妹自小就和姑姑生活在偏远的南疆,南疆虽然民风淳朴,但始终是蛮夷之地,怎会有长安城的繁华。想到这些,他就愈加的疼爱这个妹妹。
“云儿你知道吗?其实在后山上看雪才特别的壮观,天地一片银妆素裹,我带你去后山看雪好不好?”鬓云哪见过这种景象,听他这么一描述,立马就答应了。
由于连日的大雪天气,后山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起初鬓云觉得有趣极了。可是后来慢慢的没有力气了,只觉得疲惫不堪,走了一会就走不动了。莫谨是男孩子,从小跟着父亲习武多年,也倒不觉得累。坚持了一会,鬓云实在没有力气了,便对莫远道:“哥哥,我走不动了。”莫谨是少年心性,不达目的不罢休。二话没说背起鬓云就向前走去。他们走的很慢,大约中午才到达山顶。
一到山顶鬓云就被这壮丽的景色所震撼了,仿佛天地都被雪洗刷成了白色,在这样的白色里,一切贪婪与罪恶都无所遁行,给人一种出奇的宁静感。等鬓云回过神来已是傍晚时分。她拉了拉莫谨的衣袖,莫谨却不为所动。不一会等天完全黑了下来,莫谨拉着鬓云绕到另一个山头去。
鬓云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在夜幕的笼罩下,整个长安城华灯初上,还有许多人家在院子里放烟火,五光十色的,宛如仙境。与置身与长安城中的繁华不同,此刻的长安更加的迷离深邃,也更像一个家,一个真真切切的家,而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城。这美丽的万家灯火足以触动任何一个人的心弦。鬓云与莫谨都看得有些痴了。
将军府内灯火通明,将军夫人婉如,莫瑶和一干丫头,婆子都焦灼地站在书房外。书房内莫谨僵直地跪在父亲面前,头垂得很低。鬓云则垂头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沉默了好一会莫远才道:“你可知我当日为何将你取名为谨么?”
“身为男儿应做到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人。”
“不错。身为男儿,要顶天立地。我为你取名为谨,是希望你对待一切都要谨慎。它不仅体现在待人接物上,更体现在抉择上。你私自上后山是不谨,带着幼妹涉险是不信,让全家为之着急是不孝。”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你去祠堂内将道德经抄写一百遍,不完成不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