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哭笑不得的坐在围墙上,撸着一头的乱发,刚才装鬼忘了收拾,所以真的被人当鬼收拾了,身上被贴了张驱鬼的符纸,半幅裙子上也被泼上了腥臭的黑狗血。还好见机不对，跑得快，不然身上指不定还要被招呼上什么东西呢！
打更的老汉已经走远了，但略显兴奋的高亢声音依然能听见，“想打我老人家的主意,就你那道行还差的远呢！早就防着有这么一天呢,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想当年我刘四也不是吃素的……”连更也不打了。
沮丧的草草理好头发,最坏的打算是等天亮了再说。坐在围墙上的朱颜显得很无助。
突然听到仍然是那老汉的声音叫道：“又来?兀那妖婆,看打。”
一个女声尖锐的叫了起来,“啊呦喂,我的头啊,妖你娘的臊,你娘的妖婆,赵四你个老不死的,眼睛瞎了,老娘你也不认得?”随即扑打的声音闷闷的传来,那尖锐的女声还不依不挠的要纠老汉去见官。
朱颜寻声望去,只见刚才还镇定又骄傲的打更老汉被一个穿红着绿地婆子追着扭打,嘴里不停的告绕,那婆子耳后戴一朵碗大的红色绢花,脸上的脂粉煞白,嘴唇上却像刚吃了人似的血红,比鬼还像鬼。
正扭打着的时候,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响了起来,“张老板,你叫老身好找啊!”
朱颜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果然凝目一看,皮婆子一手撑墙,正在弯腰喘着粗气。
那婆子看到皮婆子却像见到鬼一样,一下子就松了抓住打更老汉的手,手足无措的退了几步,列嘴笑的比哭还难看,“哟,皮妹子啊,瞧你说的,我有什么难找的,还不是就跟钉子似的钉在老地方。”
皮婆子还是在喘着气,闻言摇了摇手,“张老板,咱们不说虚的了,直接说了吧,我今天就是来要帐的,丁是丁卯是卯的,咱们这么多年的生意了,该结的帐还是结了的好。”
一番话是越说越顺溜,并且走上前看似亲热的拉住那个张老板的手,在朱颜看来倒像是怕人跑了一样。
打更的老汉却乘着那婆子说话的功夫赶紧跑走了。
“皮家妹子,你放心,我绝没说要赖了帐的!你是不知道我那里的情况,一大票人呐,各顶个拍着胸脯打着包票,定给我把那祸害除咯,我是陪了吃的陪喝的,姑娘们是招待的尽心尽力,结果,结果还不是被吓出来了,还撵着我要汤药费,我到哪里给他们汤药费啊?说不得只好躲一躲。老姐姐这也是没办法了,皮家妹子,我倒不是有心躲你啊,只是,只是,唉……”说着就拢了衣袖,不停的擦拭着眼角。
皮婆子居然也一本正经的擦拭着眼角,陪着那张老板哀哭了几声,“老姐姐啊,要说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可,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大侄儿如今折了腿,只能见天躺在床上等着吃喝,我也只好拼着老命在外面赚些小钱,也不指望留着防老了,只是混过一天算一天罢了。”到后来反哭的比那张老板伤心了。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一个刚要帐,一个就立即吐苦水,谁料另一个也跟着吐起黄莲水来,算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了。
来宣明的路上,皮婆子就曾说过来要帐的话,联想到她做的是什么生意,也不难猜出那个姓张的婆子是哪里的老板。俩婆子都是人精一样的,那张老板听的皮婆子的话哪能不明白意思?所以也不接话,自顾抽泣着。只听的两人不停的哭声,像在比谁更凄惨,一时就冷了场。
风高月黑的,俩老婆子呆在巷子里惨哭着,特别是那张老板的一身装扮,怎么看都当的上打更老汉叫的妖婆俩字。朱颜看的有趣,暗自在猜到底是谁会先沉不住气,谁料半天也没个动静。
陡然听到吱吱噶噶的开门声,一个小厮立在巷尾的大门边不耐烦的对两人喊着,“张老板,你到底进不进来,我家老爷等了你半天了。”
皮婆子闻声看了看院门,也不哭了,边擦眼睛边不阴不阳的说着,“哟,老姐姐也真会找地方躲啊,都躲到沈老板的牙行来了。”
朱颜乐了,找了半天的沈家牙行原来就是这里。
自打小厮开了门,张老板就停了哭声,暗恨小厮不识好歹,更恨打更的赵四老头,要是没有这档子事,皮婆子也追不上来，现如今的情形就尴尬的很了。
赶紧拿着袖子擦了擦了眼角,若无其事的拉着皮婆子就走,走走,皮妹子,你们都是同行,好歹帮我看看行情!
皮婆子顺着势就跟着走了进去,嘴里还在说着:“我是小打小闹的小本生意,比不得人家沈老板,老姐姐卖铺子找沈老板却是找对人了,我有什么好看的行情?只求老姐姐顺道把咱们的帐了结了就好。”
一番话既明捧了沈老板的场,又暗暗警告了张老板,你想卖铺子的事情我也有数的,别想偷摸着把事情办了就想一走了之赖了我的帐。
张老板听的皮婆子的话暗地里恨的直咬牙,暗骂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碎嘴皮的跟皮婆子通的气,本想悄没声的卖了铺子,卷了行李就走人,现在这皮婆子不光知道了,还及时的堵在了这里，把她的如意算盘拨了个稀乱。
嘴里却打着哈哈,“哎呀,妹子你就放心吧,老姐姐跟你的帐不结了都不会心安的。”
皮婆子也不搭话,列嘴冷哼了声。
两人跟着小厮一路穿过中庭的院子,看到沈老板已经立在屋前的台阶边等着了。沈老板中等身量,留着两撇小胡须,眼睛一笑就咪的弯弯的,很有喜感。
张老板快步走上前去,“有劳沈老板了,因约了我皮家妹子耽搁了时间,还望见谅。”
分别跟两人见礼后，沈老板十分客气的道,“没事没事，二位请进。”把两人迎进了屋去。
朱颜好奇的趴在屋顶上,轻轻揭开瓦片继续看着。
然后倒也直接,就是关于张老板卖铺子的一些事情,签了几份合约,问了一些关于铺子的详细事项,张老板末了十分伤感的说,“这铺子若不是闹鬼闹的一点生意都没有,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干脆的转手,价钱也好说,只要不是太低,说的过去就行。其他沈老板看着办就是”。看了看皮婆子,又说:“只一点,要尽快卖出去,老身还要等着跟皮妹子清帐呢！”
沈老板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朱颜在屋顶却沉思了起来,闹鬼的地方啊,她刚好知道一个,不会那么巧吧?想到那漂亮的院子,还有那两个有趣的小孩子,心里顿时热了起来,只是那可是烟花之地，难道要去做老鸨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