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菱“扑哧”一笑:“先生今日怎么如此小家碧玉起来?这可不似先生平素的风格。”
那汉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看晓菱,又重新对我施礼道:“未知在下可有得罪先生,望先生明示。”
我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不关你的事,老子在吃醋。”
不光那汉子,就算亲近如杨柳含烟等人,也不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大都莫名其妙,只有晓菱笑得花枝乱坠:“吃什么醋啊,公冶子先生是小女子特意请来送给先生的,还不赶紧感谢有功之臣,何来吃醋之说。”
“送给我?”这次轮到我莫名其妙了:“老子又不是同性恋,送个大男人给我干什么?”
“那毕源、吴闻之不也是大男人吗?先生何苦让司马乂王爷给你千辛万苦找来?”晓菱反驳道。
“毕源会刻字,吴闻之能救死扶伤,你那个公什么子的能干什么呢?”我不由来了兴趣。
“你猜。”晓菱从来就没有老实回答过问题。
我对猜谜语没啥兴趣,婉儿人小鬼大,抢先替我猜了:“婉儿知道,肯定也象菱阿姨一样,武艺好,会打架。”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婉儿的猜想不无道理。
晓菱怜爱地抚摸着婉儿的发梢,眼睛却看着我。
我点点头,说:“婉儿真聪明,爸爸也是这么想的。”
晓菱大摇其头,揶揄道:“婉儿知道这样想,肯定聪明了,可要是婉儿的爸爸也这么想,则是蠢到家了。”
“三百六十行,我怎么知道弄哪一行的,人家脸上又没挂招牌······未必是贩马的?或者是打铁的?”联想到招牌,我看到他们俩骑马持剑而来,便胡乱蒙道。
晓菱格格一笑,道:“这才有点挨边了——公冶子先生是大晋朝最负盛名的制剑大师,小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要挟而来,送与先生,先生该当如何谢我?”
“制剑大师?哈哈,还砖家叫兽呢,大师能随便就封的?”我不以为然,后世的大师多了去了。
“是不是大师,看看就知道。”晓菱将手中的剑拔出鞘来,拿给我看。
此剑长约80公分,宽约4公分,呈现出冷兵器所特有的清霜,比之上江邑冶炼作坊出产的兵器,除略微精致之外,别无二致,看不出什么不同来。我叫道:“老陈,快去叫几个弟兄操家伙来。”我可不想以手试剑。
其实不用老陈叫,张乐二牛等人早就围上来了。
晓菱对张乐道:“你使你的刀,我使我的剑,咱俩比试比试。”
张乐在侍卫当中,武艺应该是最好的,却连连摆手:“小姐说笑了,张乐哪是小姐的对手。”去年从长沙郡回上江邑途中,遇到了熊八的打劫,张乐老早就见识了晓菱的身手,哪敢和她“比试比试”。
晓菱笑道:“你只管拿刀砍,本女子绝不还手,大男人有什么不敢的。”
一句“大男人”把张乐给刺激到了。张乐“嘿嘿”一笑:“那兄弟我动手了。”话音一落,便欺身上前,抡刀招呼上去。晓菱果然不还手,只拎剑格挡。七八个回合之后,张乐手上的刀,不是这里缺了一块,就是那里缺了一块,刀快不成刀的样子了。而晓菱手中的剑,却毫发未伤。此时,晓菱一声娇叱,轻轻挽了个剑花,朝张乐撩去。张乐一直只攻不守,赶忙收刀硬碰。只听“当”的一声,刀已断为两截,一半依然在张乐手中,一半却到了地上。
“哈哈,还真不赖。”我赞道。侍卫们使用的兵刃,是上江邑冶炼作坊生产的最好的东西,却这么不经砍。我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走到还在发愣的公冶子旁边,亲切地握着他的手,热情地笑道:“老公啊······”自己一张嘴,就发觉不对头,他娘的公冶子,姓什么不好,非要姓公,这老公是人叫的吗?
“兄弟啊,你来的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兄弟有吃的,你也有吃的,兄弟有喝的,你也有喝的,兄弟有睡的,你也有睡的,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别跟兄弟客气。”我热情洋溢。
公冶子对我显然还必须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但我讨好的笑容,由衷的话语,他应该是懂的。公冶子又是躬身施礼道:“先生客气,折杀在下了,先生之吩咐,在下莫敢不从。”
刚才的普通之物,经过一番实验,事实胜于雄辩,确实锋利无比。上江邑冶炼作坊的兵器,尽管经过了各地优秀工匠的集思广益,反复锤炼,自以为拿的出手了,却不比不知道,与公冶子的制剑水准比起来,竟差了一大截。
我一把抢过晓菱手中的宝剑,仔细端详,爱不释手,热情地问公冶子道:“兄弟哪里人?”
公冶子道:“禀先生,在下蕲南浔阳(今江西九江)人,自先祖始,即以冶炼制剑为生,敢劳先生垂问。”
突然想起刚才介绍公冶子时,晓菱有“要挟”之说,说明公冶子并不想替我做事,但不知晓菱用了什么手段,才逼迫其就范,便笑问道:“兄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尽管说出来,她要是对你不尊重,看我怎么收拾她。”
“非也非也,”公冶子连连摆手道:“小姐对在下照拂有加,是在下不识抬举罢了。”
公冶子话中有话,我将信将疑,连声催问晓菱,到底是怎么回事。
晓菱“格格”笑个不停:“有什么呀,小女子仰慕公先生的手艺,是公先生托大,不欲为上江邑帮忙,小女子无奈,只得使了些不地道的法子,方请得来公先生。”当下,晓菱连比划带说,一边笑,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原来,晓菱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大晋朝,有个制剑的高手,名叫公冶子,却无人知其下落。在烽火连绵的乱世,这样的制剑高手,无疑成了各方争夺的香饽饽。不凑巧的是,公冶子家族却有一条奇怪的不成文的规矩:不得为官家制剑。其实,这规矩说穿了,是有一定道理的,并不难理解:所谓为官家制剑,必定是大规模的冶炼,制剑技艺无疑会不可避免的外泄;再则,剑毕竟是凶器,不是用来切菜的,而是用来杀人的。公冶子的先祖,立了这么条规矩,不知是缘于前者,还是缘于后者,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有了这个手艺,太平年代,自然可以安身立命,可保无虞,但在乱世,你不肯为任何一方势力所用,谁能相信你呢?谁又能容得下你呢?所以,公冶子只能选择隐姓埋名,流落他乡。
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遇到晓菱这种古灵精怪的人,公冶子也徒叹奈何。晓菱经过多方查找,终于在浔水之北的一座大山之下,找到了隐居的公冶子。公冶子自然严守先祖的规矩,不肯就范。晓菱大道理说了一箩筐,说是吴越这人如何仁义,如何爱民如子,跟着他混如何有前途,公冶子却不为所动,死活不答应。
公冶子家香火不旺,祖宗三代单传,到了公冶子,却只生了个女儿,夫妻俩才三十来岁,却怎么也弄不出个带把儿来的,眼看就要绝后。公冶子到了三十九岁,皇天不负,终于产下一子,夫妻二人自然欣喜若狂。
晓菱见公冶子不肯就范,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爱子心切的把柄,于是使出了最卑鄙、最无耻、也是最管用的一招。晓菱要挟他说,若是公冶子不随其来上江邑,就把消息传扬出去,让公冶子一家永无宁日,幼子能否保住,还是两说。公冶子夫妇权衡再三,左思右想,只得无奈答应了晓菱的要求。
听了晓菱的一番话,我哭笑不得,对公冶子道:“兄弟啊,你上当了。”
公冶子神色一紧:“上当?在下已随晓菱小姐来了上江邑,莫非其不守承诺,还要将我一家老小的行踪公之于世?求先生以慈悲为怀,放过在下一家,在下可任先生凭驱策。”
我笑着说:“兄弟你误会了——这晓菱尽管人不地道,但那种卑鄙无赖的事情还做不来,如果当初你不依她,不跟她来上江邑,她也断不会将你的行踪公之于世。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晓菱对我莞尔一笑。
公冶子张大了嘴巴,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晓菱,竟不知说什么为好。
“既来之则安之,兄弟没必要举棋不定了,你就在这里安下心来,我派人去把你的妻儿老小都接过来,让你们一家团聚,不必担惊受怕,安心享受天伦之乐。”我安慰他说。
晓菱摇头道:“不必费心先生,他们都已经来了,此刻正在望江楼呢。”
“靠!你丫的怎么不早说,前面带路,我亲自去迎接嫂子和侄儿侄女们。”
公冶子躬身施礼道:“先生乃高贵之人,拙荆及犬子不敢劳先生迎接,待会我当领他们来给先生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