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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亲自(下)

“傻站着干什么,这半天了葵儿定是渴了,你还不快下去准备。”荀峰岳自然是不能说悦然主仆二人不懂待客之道,只能训斥下小品。

“喝什么?”少了往日的活跃小品爱答不理的问了一句,小品是相当不待见程葵儿的,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女的勾了自家主子的魂却又死乞白赖的扒着太子然后又一而再的给主子添麻烦。

“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我不是说过,夏天,葵儿喜欢喝沁香露,要多加蜂蜜少放碎冰。冬天,葵儿必须喝清温茶,要温度适中再端来,她嘴急容易烫到。不过现在好像都不太合适,还是弄些红糖水好了。”荀峰岳事无巨细的吩咐下去,小品领命后慢慢晃了出去。

“王爷,有人擅闯王府。”管家来报。

“男的女的?”荀峰岳习惯性的一问,“呸,男的女的都打发走。”

“哦,老奴这就把常大人强行打发出去。”

“等等,哪个常大人?”

“自然是当朝丞相大人,常三小姐的生父。”

荀峰岳打量下悦然,后者没事人一样的翻着药典,再看雾儿不知是哪里弄了块磨刀石正旁若无人的打磨一把小药锄,发出阵阵让人头疼的嚓嚓声。真不知葵儿干嘛要往这俩人身边凑,人家分明是陶醉在各自的另一时空,完全无视屋里的其他存在。

旁观者程葵儿接着管家的话道:“既是常三小姐的父亲当然要请进来了,哪能让老人家在外面等。”

荀峰岳清清嗓子附和一句:“还不快快有请。”然后又看看那磨刀石,只觉得两太阳穴随着那有节奏的嚓嚓声突突直跳,“想必他们父女有话要说,我们还是回避的好,葵儿也出来许久了,不如我送你回去歇歇吧。”

嚓嚓的磨刀声欢快的加速了节奏,让人感觉像是嚼了一嘴的石沙,而那两人消失的背影就是鸣金收兵的信号,雾儿把手头的东西一放,抱胸向后靠在椅背上吹一下额前碎发,“小姐你说那个程葵儿是不是有病,没事干嘛老往我们眼前逛。要说那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的,可我怎么就打心底里看不顺眼呢?是我不正常还是她不正常?”

“如果我让你看她更不顺眼一点儿,是不是就变正常了?”悦然翻一页书随意的叨咕一句,可是不等雾儿追问,常正凛就吹胡子瞪眼的进来了,而雾儿已经利落的翻身挫步规规矩矩的立在门边恭候了。

“收拾收拾回府吧,听话。”面对悦然漫不经心视若无睹的态度,本来是带着怒气进来的常正凛却突然放缓了声音,出口的也是哄孩子的口气。

悦然斜眼瞟了他一眼又看回书上平淡的吐出两个字“不回。”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呢,爹还能害你不成?就算存心想要给常府添堵也别给自己找麻烦。此处不宜久留。”

“留不留的我说了算,您还是哪来回哪去吧。”

“我再问你一次回不回家?”

“家?哼,不回。”

“好,那你就永远也别回。就算对不起你娘,我也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自己好自为知。”常正凛气的发抖,狠拍桌子一下,脊背挺直的摔门而去。

悦然久久的维持着姿势不变,雾儿上前,轻声唤了句“小姐,老爷都亲自来了,咱真不回府了?”

悦然像是突然被触到开关运作起来的机括,反手把书砸了出去,“他说回家就回家,什么都瞒着我,骗着我,我自己就查不得了?一个个都是这样,抛下我去犯傻,南水还不是和谈了,死的不就是白死了?说什么不会困在笼中,最后又被封妃,救醒还不是白救了?我凭什么要听他们的?”略一停顿,悦然像是从疯狂中缓过来,语气重又平静,“你说,凭什么?他们怎么左右得了我?”

雾儿不回应悦然的语无伦次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灰,翻了翻递到悦然面前,“刚才好像就是看到芍药这页了,这花怎么长这么难看呢?”

悦然接过书,看了眼那张田七的插图扭身接着看书,这是不是就是夏虫不能语于冰?雾儿看着悦然错综的怒气转化为一个挫败的无奈白眼窃笑下,再给她的杯子里添满水。

午膳过后,天阴了上来,闷闷的,不晴不雪,让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多了几分阴郁。善意也好,恶意也罢,娇纵也好,任性也罢,只是不想不明所以任人摆布。悦然推开窗,入眼的尽是些灰色系的画面,冷风横冲直撞的灌了进来,悦然深吸口气,这样的温度才能让人更舒服些。可惜这口舒心些的冷气还不待呼出却被人打扰了。

“方便进去谈谈吗?”程葵儿的芙蓉面映入眼帘,却突兀得有些碍眼。

“我说不方便你就能不进来了吗?”

“打扰了。”程葵儿笑笑走到门口轻叩两下,雾儿在悦然点头过后不情不愿的给开了门。

程葵儿终于收去了状若无辜的天真表情,虽不是世故算计的嘴脸却是一种坚定与执着一如那日将悦然推入水中的刹那。“你那日借机扶我的时候定是探过我的脉了吧。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真的怀孕了。”

“你想多了,你怎样与我无关。”悦然不耐烦的敷衍一句。

“怎么会无关,我可是为了你才来的。”程葵儿几分运筹帷幄几分自信的道“太子哥哥想娶你,所以我来了,因为无论他想得到什么我都会帮他。你应该看的很清楚,五殿下是不会爱你的。”

这回悦然却是连理都懒得理她了,拿起药典接着翻。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看我吗?”程葵儿圆目怒睁,可惜她的气势到悦然这里根本是不够看的。

“没什么意思,也不是小看你。”悦然又翻了一页书,“只是从来都没把你放在眼里。”

程葵儿的行动还没见什么起效,朝堂上太子的大婚倒是又有了新插曲,三皇子上书状告太子结党营私图谋祸乱,附带证据和名册呈上,并非是悦然上次滥竽充数的那份而是真正的名册。如此公然的举报就算老皇帝有意包庇也是不行的,所以婚期被暂时押后,与此同时却多了一桩诡异的赐婚,五皇子与常丞相家千金的婚事突然的被提了出来。

悦然没动,还在王府很随意的姿态。常正凛没动,朝上朝下无所谓的架势。二皇子没动,不露声色很中立的表象。动的是暗潮汹涌的各方势力,自发的运作开来。然而太子并未与三皇子对峙开来,反而是自退一步的同时转嫁危机,使得罪名竟大半落在了五皇子的身上。荀峰岳既不认错也不反驳就那样生生受着了。

不同于外面形式的紧迫焦灼,悦然过的还算平静,如果忽略不计荀锋瑞和荀枫谷暗中混进来好意要带她离开的两个特派专员的话。荀枫谷的人倒还好客客气气的让悦然选择,对于荀锋瑞粗暴抢人的反馈则是让他的人被粗暴的扔了出去,还要受雾儿的一记白眼“当姑奶奶是摆设啊。”

最后,不知是程葵儿太无聊了,还是悦然太无聊了任她演那一出拙劣的戏。

覆霜的石阶上一块血渍,程葵儿捂着肚子倒在那里,悦然连扶都懒得上去扶一下,雾儿自然更不会管她,虽然为求逼真那一下真摔或许真的挺疼吧,那苍白的脸色也不全是装的。荀峰岳恰到好处的出现,满是心疼的抱起程葵儿。

程葵儿簌簌的落着眼泪儿,喑哑着嗓子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陛下不是指婚了吗?我不是说了不会和你抢岳哥哥,为什么你还要害我?那是我和太子哥哥的孩子啊,为什么你不放过他?他还那么小。呜呜……”

悦然古井无波的脸上连那一点不耐烦都懒得表现,荀峰岳始终注视着程葵儿,抱起她起身而去,背对着悦然离去的身影忽然一顿,“府上鄙陋,恐招呼不周常三小姐这样的贵客。”不见了往日慵懒蛊惑的腔调,冷硬的口气像一道道冰碴划过。

待那二人走的不见踪影,雾儿忽然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伸手向悦然,嘶声中带着哭腔的道:“宝宝,快救宝宝,宝宝不要有事,求求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快救救宝宝。”手中扯上悦然的袖子被悦然无情的甩开,雾儿抓抓手背一撇嘴,“至少要演成这样才对,她那样也太假了吧?”

“你哪儿学的这一套?”

“上次大小姐失了孩子醒来后就是这样的。”仿佛想起了常欣然那时撕心裂肺的哭求,雾儿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又接着道:“五皇子怎么白痴到连这点儿伎俩都看不破?”

“爱到深处,或许真的会痴迷如斯。”不像是被人刚下了逐客令,悦然眼中满是探究。

“小姐你不会就是好奇这个配合的让她设计吧?”

悦然不答,也不再深思,理理衣袖,来时空空走时从容。

出了王府,踏上熙熙嚷嚷的街道,习惯性迈向丞相府的脚步被收住,忽然有一瞬的迟疑,雾儿不言不语的陪在身后,悦然仰起头,今冬的初雪就这样不期而至。

入眼的油纸伞遮去了雪花也遮住了雾蒙蒙的天空,耳边响起温润的声音,饱含着如获至宝的感恩。“我以为我等不到了,原来还可以这样走近你身边。”

加一个番外离殇谱作相思曲(一)

悦然还住在王府的时候,曾逼问荀峰岳徐霖和贵妃娘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荀峰岳凤目微眯凑到她耳边轻吹口气那磁性的声音才从喉咙中震动而出,“皇妃的女儿不是公主,谁知是哪个乐师的风流佳话。”说完就笑着离开了。悦然皱眉思索,嗅着淡淡的酒气和不知是几个女人的不同胭脂味儿,窗外枝头跌落的梅花划一道了无痕,却不知那年的故事也是从一朵梅花划起……

荀京,冬,我背着琴匆匆赶往清茗宫,引路的小公公在前面急急地走着恨不能多长两条腿,还要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我跟上没有,说是陛下和茗妃娘娘刚刚赏梅回来忽然想听我谱的那曲落梅风。

我是个琴师,只因这个身份不知是遭了多少非议,堂堂知府的儿子不思进取博个功名,玩物丧志到成个琴师弄臣。还好爹娘并不在意这些,作为林府的小儿子他们对我更多的是溺爱和纵容,所以我能随心所欲畅游大江南北而琴是我唯一的心头好。登丛山峻岭谱树林荫翳,走黄沙万里谱长河落日,过小桥流水就合一曲风和日丽。琴艺一日好过一日终被人举荐入宫做了这琴师,我本不欲受束于这宫门深院,但陛下许诺我可自主去留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或许是走的太急,脚下一滑就要摔倒,我以手撑地希望不要伤了背后的琴却觉手心一痛,抬手一看是被什么物什划了一道不大的口子正好截断一道掌纹,血从里面缓缓渗出,我不甚在意,从那雪中拾起一枝梅花簪,前面走远了的小公公见我没跟上回头一看忙跑过来边问着有事与否。

我把簪子收进袖中,解下琴来看,并没有磕到丝毫才安心的继续前往清茗殿。

才到清茗殿门口却被人拦住,说是娘娘刚刚睡下陛下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也就是说白跑了一趟,类似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算是开始演奏了也有好几次被前来觐见的人打断。我背着琴一个人沿原路返回,就在刚刚捡到簪子的地方丢了一颗心。

她正用脚轻轻的踢起一层雪像是在找什么,没有满头花枝招展的钗冠不见雍容华贵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严谨,大红的裙摆像是吸尽了周遭所有的颜色。白色毛皮披风的立领衬的她清瘦的瓜子脸倒有几分圆润,目光落在地上便让长长的睫毛遮下了她流光溢彩的明眸,我呆立当场,出了看着她再做不了其他,这莫不是跌落凡尘的仙子,能得见她纵然少活几年也是愿意的。

“娘娘,娘娘,那边也没找到。”一个小宫女跑了过来破坏了整个画面,那娘娘二字不知为何刺得我心一痛。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盯着娘娘看,见到醴妃娘娘还不行礼。”宫女的怒斥声让我回过神来忙下拜行礼。

“不必多礼,先生可是陛下新请进宫的林乐师?”她的声音悦耳像是纤纤玉指一下下在我的心弦上弹奏。

“正是在下。”

“呀,就是那个琴艺高超,琴音绕梁可比作仙乐的林乐师?”小宫女锦瑟一惊一乍的,马上又一脸炫耀的道:“娘娘精通音律可是出了名的,定是比你的琴艺要好。”

“锦瑟不得无礼,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宫里可不比咱们府上由着你放肆。婢女无礼先生莫怪,至于音律确是我所喜,有机会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固所愿,未敢请,在下之荣幸。方才见娘娘似有所寻,可是此物?”我将那支梅花簪呈上,锦瑟接过转呈给她。见她面带欢喜我也不由的心中愉悦。

“多谢先生,此乃家母遗物不敢有失。”

一别之后,我有意无意的打探她的事,她是徐将军的妹妹,名叫徐如醴,如醴,如醴,醴酒甘醇,原来只看一眼就醉了啊。她和姐姐徐如茗年前一起入宫的,都说姐妹二人长相极为相似如同双生,但我却觉得很不一样,纵然容貌上有不少相似之处,气质却是完全不同的。

徐如茗温婉静雅淡如水墨,而她则是浓墨重彩的一抹神韵,甘洌如酒,飘逸醉人。第二次见她是茗妃生辰,荀帝揽着茗妃坐在上座,她和另一个妃子坐在下手远一点儿的地方,神情淡漠,僵直的脊背透出些许骄傲和倔强。

爱意缠绵的曲音自弦上流泻而出,再没有比此刻更用心过。曲是陛下送给茗妃的琴音,情却是我倾给她的心。我不敢盯着她看,索性闭了双眼,脑海中穿梭不尽她的容颜,曲近尾声,我装作无意的望向她,只见旁边的妃子不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她竟然一怒起身把整备酒泼在那贵人脸上。

“放肆。”陛下震怒,满座皆惊。我也替她担心却有些无能为力,只得手上不停,曲风一转轻轻奏起清心曲。

陛下走到她面前怒气不似最初,气势依旧威严,“朕可以宠溺立你为妃,但你若恃宠而骄不识抬举,朕随时可以废了你,你自己考虑清楚,下去吧。”又一指旁边的贵人,“你也下去。”

我一曲奏完行礼告退,荀帝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道:“你倒是心思通透。”我知道他是指方才的清心曲,我庆幸自己琴技不错当真能缓和圣怒,也知再不可如此莽撞的弹奏类似可影响心志的曲子。

“微臣莽撞了,微臣感念陛下对茗妃娘娘的宠爱才来演奏,即是娘娘生辰,微臣只是希望陛下和娘娘莫为旁的事端坏了庆贺兴致,遂自作主张请陛下恕罪。”我马上跪地告罪。

“原来林执不仅会作曲更会做人。”圣意难测,我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荀帝沉吟一刻后方道:“赏。”

长舒一口气,我叩头谢恩,领赏告退。

第三次见她是在梅园,我领了旨,满心欢喜的负琴前往,小公公只引我到梅园入口却不再深入,直说陛下和娘娘在里面等着。

我压抑不住心跳几乎小跑着向前,忽有想起自己不可如此失礼,忙敛了步伐按照小公公说的路线行去。眼见人就在不远处,我还来不及靠近,就听啪的一声,她就被荀帝一巴掌打倒在地。

“徐如醴,朕告诉你,纵然长得再像你也不是她,别以为可以随便忤逆朕,别再妄图和她相比,你的死活,朕不会吝惜。”

荀帝拂袖而去,她闭着眼捂着脸仍旧是刚刚摔倒时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是眼泪已经浸湿了长长的睫毛。我一直觉得她就同这园林中的红梅一样,冷傲与妖艳并存,但是那样倔强的人现在却是那样脆弱无助。

我忍不住上前抱住她,什么礼数,身份,甚至性命都不重要了,我只想给她依靠。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水光盈盈,然后靠在我肩上抽噎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推开我,“他们快找过来了,你赶紧走吧。”

“你,保重。”见她点头,我才放开她向另一条岔路跑去。

当有公公找到我时,我是说是走错了路,我以为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她次日就被打入冷宫。她如今可算是本朝被打入冷宫的第一个妃子,我一方面为她心疼一方面又为此隐隐高兴。当初我为图清静请皇帝赐住的地方正在冷宫不远处,当时冷宫无人,荀帝也不曾在意的允了。

当晚,我抱琴到院中,就着静好月色倾情一曲。一首过半,有琴音相合,我心中激动,知道是她的回应,她知道我曲中的真意。

就在那宫中清冷无人的一角,琴音成双,相辅相成,相勾相缠,温柔缱绻,月过中天似是不知疲倦。

那****为陛下抚琴归来,就见她在溪边弹奏,只是琴声错乱嘈杂昭示着她心绪的不宁,她忽然站起来奋力将琴掷入水中,待那琴顺流飘出些距离她像是又后悔一般喊身边人去打捞。

锦瑟是将军府派给她的会些功夫,此时却有些为难的道:“娘娘,若是有踏脚之物我或许还能取回,可是现在,恕婢子无能为力。”

“用此物踏脚可否?”我鬼使神差的献上自己的琴,那本是我生辰时父母所赠,多年来一直爱护有加不曾立身,想不到为了她竟没有丝毫迟疑。

“不可,那琴我不要了。”她似也知我很重视这琴吧。

“无妨。”我把琴放入水中顺着水流用力一推。

最后她的琴被取回,我的琴则已经随着水流漂至宫外再无踪迹。我看到她手上的琴应是御赐之物,是荀帝送给她的吧,可是我不后悔。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变得那样大胆的。我敢去见她,我敢去和她交谈,我敢和她琴瑟和鸣,我敢拉住她的手,我敢吻她,我敢拥她入怀……

可是日子并不能一直如此,她终被皇帝免罪得出冷宫,还好宠爱不在,荀帝几乎不去看她,但我忍不住去看她。我常克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望向她的宫门,好在还有锦瑟能为我传书聊表相思,虽然她没回过一封。

好景不长,终于有人告发我与**往从过密。我被陛下召到近前,“朕是愿意相信林乐师的,只是林乐师是不是也该给朕一个解释。”

我咬紧牙关怕有些不该说的话破口而出,我不怕自己死,但是不想她受一点儿伤害。她巧笑倩兮来到陛下身侧,“还是我来说吧。”那一刻我紧张的心脏几乎载不住跳动,“林乐师只是看上了我的婢女锦瑟,对吧林乐师。”

明知不可能,我还在期待什么呢,以为她会愿意和我生死相许么,怎么会不知道她爱的是荀帝。“是,微臣,微臣求陛下成全。”

“哦,区区婢女而已,朕就赐给林乐师了。”

“另外,微臣求陛下准微臣回乡侍奉年迈父母以尽孝道。”罢了,只当是做了一场浮华美梦吧。

回乡路上我大病一场,锦瑟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她虽不说我又岂会不知她的心意,尝过情愁的我怎会看不懂她每次看时我眼中的柔情。

昏昏噩噩的回道家中,父母原本很是高兴,可是看到眼前气若游丝的我又开始担心。他们默契的不打扰我,却在在默默的准备婚礼,锦瑟虽然身份不高,毕竟也算是皇帝赐婚。

新婚之夜,锦瑟并没有等到自己的新郎,直到天光大亮她自己揭开盖头,才看见桌上的一纸休书。

我坐着马车回荀京,是的回荀京,就算见不到,我也要在宫墙外守着她,守到死。可是我没想到死亡一下子就离我那么近,在我接近荀京之时听到消息,皇帝寻了一处过错将林府上下满门抄斩。

是夜,便有人来杀我,我背后挨了一刀匍匐在地,就算最后一口气我也是向着荀京的方向爬着,在我闭上眼睛之前好像听见一声兵器相交的鸣声。

再次醒来我已经身在徐府,是如醴的哥哥徐将军救我回来的,他将一个女婴交到我手上。原来我离开时如醴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在我回乡的时候她再次出言冲撞的荀帝被贬入冷宫,后在冷宫中生下了这个七个月就早产的女婴偷偷送出宫来。

我以为她愿意生下这个女儿是不是说明她也是爱我的呢,可是她的信却让我如堕冰渊。她说她生下孩子只是对荀帝的报复,她说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她说让我带着那女婴离开不要再连累她。

我离开了,但并没有带走那个孩子,我回乡拜祭了父母。又走了一遍曾经游历的地方只是心情已再不如昨。最后,我还是回到荀京。

后来我就以这女婴西席的身份住在徐府,对外这女婴便是徐将军的私生女,只是我不知后来徐将军为怕女婴受欺负竟然是终生未娶。

我再没有机会见过如醴,也没有收到她的任何传信。我有时会想她就算不在意我难道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在意吗?

我看着小丫头渐渐长大,会说话会走路,会黏在我身后一声声叫着老师,可惜我永远不能奢望她叫我一声父亲。小丫头出落得可爱漂亮,我开始教她弹琴,她很有天赋,学的很好。有一天,徐将军又要出战,说是南水来犯,我知道这一战事关重大。

徐将军出征前对我说,若这一战得胜他就去求荀帝,让他贬如醴为庶民放她出宫,如茗的儿子也大了,也许陛下会允的。我笑笑不答,为他奏一曲破阵子。

团不团聚我已经不再执着了,只是这一生我不忠、不义、不孝,为了她终还是不悔。不论她爱不爱我,离殇于我却是一曲长相思。

番外离殇谱作相思曲(二)

大好年华,我来不及体味如花绽放的感动就不得不同姐姐一起嫁入宫中,不是因为家族利益,不是因为相爱,只是因为我们长得像那个女人,骄傲如我听闻如此觉得简直像个笑话,却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容易沦陷。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也不信帝王家有爱,可是又亲眼看他为了那女人伤身,看他常常借酒消愁,常常望着我们姐妹晃神。每次宫廷盛宴都是他情绪最暴躁的时候,因为见不到那个女人伤神,见了那个女人伤心。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心疼他在意他,我希望他能走出来,懂得怜惜眼前人,至少我和姐姐都是爱着他的,可是他却一再让我们伤心。

那日不慎遗落母亲的那支梅花簪,却遇到了从此扰乱我一生的人。他几次看着我不能自已的出神,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还是窃喜的,入宫后第一次为了自己的相貌而欢欣。他长身玉立身后背着琴,清瘦的身子却承载着某种胸怀宽广的气势。

再见时是姐姐的生辰,他被皇上请来演奏。我坐在一边听他琴音婉转句句动人,像是心都要为那样的深情融化了,见他闭着眼睛,不知是那个女子如此幸运得他如此情深。偏偏身边的人要扰我心绪,“醴妃姐妹真是好命啊,各个花容月貌能得陛下如此宠爱。”有贵人在我耳边小声揶揄“可惜只是替身而已。”

容貌是我心中的一根刺,就因为像那个女人我们姐妹才入宫,就因为像那个女人我们才永远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爱,只能是别人的替身享受着转嫁移情的恩宠,那琴声中的一往情深似是刺激了我,我抬手就泼了那贵人满脸的酒。

我知道我惹祸了,那又如何,大不了砍了我的头,与其做个替身木偶倒不如死得痛快。琴声巧妙的转成了清心曲,他这是要帮我?果然陛下只是潜我下去并没有多做为难。

只是我像是克制不住,总是会忤逆皇上,皇上虽然每每气愤难当但也只是训斥而已。我知道我性格上越是这样逆着他就和那女人越像,但是我却不愿皇上的情绪是因我像她而牵动的,反而越是容易发脾气。皇上也是矛盾的,他一方面希望我像她一方面又不想我像她,因为在他心中那女人永远是唯一只能有一个再不会有第二个。

终于,我还是触动了他的逆鳞,本来好好的去赏梅,我偏起了攀比的心思,他摘了红梅来哄我,我却不要,还逼问他。“陛下,我这身衣服美吗?”

“美,很美。”

“都说常夫人最适合红色,每着红裳便是美的无人能比。陛下你说是我美还是她美?”

我没说一句就见他脸色难看一分,到我说完他已是大怒,竟然动手打了我,我从来没想到他会动手打我,他平日里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是那么宠我的。

他扔下我冷冷的走了,那一刻,我脸上的疼好像疼到了骨头里,疼到了四肢百骸。忽然感觉有人拥我入怀,我睁开眼就看见了那个琴师,那眼中的疼惜让见者动容,我好像一下子就清楚了那****情深似海的一曲原来是为我。

我不做他想靠在他怀里啜泣,哭湿了他的肩膀,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像是能包容我的所有,又为我遮挡住所有的冰冷。

我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感觉差不多要有人寻来了忙推他离开,他像是要确认一样的对我说“你,保重。”我对他点点头,他才不舍的转身离开。

随即,我被贬入冷宫,还来不及伤心,就听见他温柔的琴声,如泣如诉饱含深情,他在用琴声安慰我,好像忽然之间冷宫也不再清冷满是他温柔的牵挂。我也拨弄琴弦与他相合,原来被爱比爱人幸福。

我原以为他也只是垂青我的美貌,或是对我的现状有些怜爱,万不到彼此倾心相许的地步。所以我心里更多还是在念着那个心里没有我的帝王,我拨弄着他送的琴,再也耐不住自己的心绪,琴音嘈杂难以入耳,我愤恨的将琴投入水中,但是刚一出手就后悔了。

他竟然舍了自己的琴来换我的,我知道那琴对他一定很重要,他一直背着的就是这把,而且从抚琴的一些小动作就能知道他一直对那琴爱护有加,没想到为了我竟然毫不犹豫的舍弃了。

我抱着锦瑟救回来的琴,忽然觉得,这琴丢了也没什么,远不是我想的那么重要,倒是可惜了他那一把好琴。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过得飞快,我仿佛把此生的福分都放在这时享了。谁想因为姐姐怀了身孕求皇上网开一面,我竟被赦免出了这冷宫。

我们被迫分离,林执还是想方设法让锦瑟传书,我却是不敢回了,因为我发现自己有了他的孩子,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在此时出事,我要保护这个孩子。不想还是有风言风语惊动了皇上,我只得找借口含混过去,他心痛的垂下眼我又何尝不伤心呢。

我把秘密告诉姐姐求她帮我,她很震惊但也无可奈何,终于我再次惹了盛怒被打入冷宫,可能因为我心有挂念所以孩子也不怎么稳定,直到那天我听说陛下将他全家刺死,一下子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可怜的孩子已经早产而出了,虽然体弱总算是活了下来。

把孩子偷送出宫交给哥哥照个,我另外摆脱他帮我打探消息,万幸他还活着被哥哥救了回来。可是我却再不能见他,因为姐姐难产而死,临死前求陛下不论如何留我性命。

许多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陛下召见我,他也知道林执没死,他可以不杀他但我却要答应终生不得出宫。我写了决绝的信给林执,字字血泪却不能让他知道。

我被封为贵妃,姐姐的孩子荀峰岳交给我照顾,我把对霖儿所有的爱都转给了这个孩子,假装他就是我和林执的孩子。岳儿很乖很会讨我欢欣,可我还是会在夜晚孤独的抚琴,那是他收到我的信后回给我的曲谱,名为相思曲,满是离殇的爱意缠绵。我知道即使这样他还是那么爱我的。

他离开了,没有带走女儿,哥哥对外称这孩子是他的私生女,我的小霖儿啊明明要比岳儿还大上几天以后却只能是妹妹了呢。

后来他回来了,守着我们的女儿,悉心照料她,我很安心。我也知道他回来不只是为了守着女儿也是在守着我。

南水来犯了,哥哥说等他得胜归来就求皇上将我贬为庶民放我出宫。我知道我欠哥哥很多,要不是他战功显赫恐怕皇帝早就杀了我吧,纵然也有姐姐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忌惮于哥哥。我让他救林执已经是让他犯了欺君大罪,他还要代我照顾霖儿并给她一个身份,现在他又要为我以命相搏奔赴战场。但是我是真的希望他能成功,算我欠他的来世再还,就让我再贪心一次吧。

可是我终没等到那一天,或者说是他终没有等到那一天。那一年死了很多人,战死的人,病死的人,皇帝爱着的那个女人,和我爱着的这个男人。他离开的那一天,我收到消息后弹了一夜的琴,弹他谱的相思曲,十指血肉模糊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晕倒的。

自那以后终我一生不再碰琴,是我在怨他吧,怨他不肯等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要求他什么何况是怨他,但我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会包容我,我知道他是那么爱我。

霖儿一直不愿意到宫里来,哪怕是再盛大的宫廷盛宴她也尽量找理由避开,我知道她是不想见我,倒是哥哥和岳儿总想方设法让她能来见我一面。如今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走着和自己相似的路如何能不心痛,我倾尽全力也不能阻止,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天涯海角永不分离,莫再弹离殇谱作的相思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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