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锦楼派人将悦然秘密带出,悦然倒是第一次进青楼,还是从后门进去的,不清楚的还以为洛水阁又从哪儿拐了新人回来。
一路上楼耳畔尽是娇喘轻笑,乍一看见赫锦楼一脸再正经不过的凝重还真不太适应。
赫锦楼邀悦然入座,又帮她满上一杯茶道:“很抱歉不得不约到此处见面。”
“无妨。”悦然端过茶杯饮下一口。
“悦然小姐倒是真信得过在下。”
悦然但笑不语,别说是没有添加物就算你真加点儿毒药我会怕怕你吗?
“既如此,我也就同小姐直说,我只有一个问题要和小姐确认一下。”见悦然点头示意才慎重的开口,“小姐这次来南水到底是站在大荀皇帝那边还是南水沈家一边?”
“我说我站在你这边,你信吗?”
赫锦楼脸上的表情一僵显然是不信但又很快调整好赔笑道:“小姐说笑了。”
“唉,我站在我自己这边儿,徐霖把小家伙托付给我,可是我没有照顾好反而让他落入荀枫谷手中,现在我又何尝不是因此受制于人。至于沈家,我娘都死了好久了,沈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真有关系,”赫锦楼没有因为悦然的答案而安心反而更凝重,“沈府新崛起了一系旁支,而对此起决定性作用的却是这旁支招的一个上门女婿,本来我也有查过,但是轻描淡写不了了之,可是你的出现让我忽然想到一些事,所以又重新查过,日前,死了一匹亲信才终于查出那上门女婿不是别人,正是悦然小姐的大哥,常子德。”
悦然震惊,沉寂片刻后,悦然恢复平静,“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还活着。”
“那在下刚刚的问题,小姐是不是有了别的答案?”
“我还是那句话,我站在自己一边,徐霖的孩子我自是要护个周全。常子德,呵,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他还活着,我就当他死了好了。南水的事与我无关。”
“好,有小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在此代小犬谢过悦然小姐大恩。”赫锦楼躬身作揖。
“你不必谢我,原本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悦然受了他的大礼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还是要谢的,南水这边,朝堂上虽然是我方和沈家两相对峙,实际上却是三足鼎立,沈家虽然在朝权上势力大些,但是他掌握的兵权却是少之又少,而南水的兵权除了我手上的一部分,大部分都由向家保有,向老将军是保皇派对党政之争素不参与。只是如今出了小姐这个变数我不得不与向老将军计议,向老将军也特让向府少主前来,还望小姐谅解。”
悦然早就察觉屏风后有人,本以为对方不会露面,不想此时赫锦楼自己道破了,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人,直勾勾的凝视着悦然。赫锦楼也察觉出气氛有些尴尬忙开口解围,“不知少将军有何指教?”
向之野冲赫锦楼摆摆手,“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站在她这边。”说着一指悦然,不是当初免费给悦然药房采药的野小子又是谁。
赫锦楼眼珠一滑若有所思,悦然也微微错愕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却在此时有人叩门,赫锦楼听完传讯马上回来安排,“沈家那边有人过来了,我和少将军把他们引到这屋来,悦然小姐请先到楼梯左手边回廊暂避一下,稍后自会有人带小姐离开。”
悦然站在左侧回廊等着,听到赫锦楼寒暄着把人带上楼来,本要往左边引,沈家那人却道:“哎,干嘛往左去,我订的雅间可是在右边呢。”说着直接往右边回廊走来。
悦然无法只得顺手推开旁边的门闪身进去,可惜不习武的某人一着急腿脚就没那么凌厉了,倒霉这雅间门槛比普通高那么一点点一直绣鞋就直接被绊到了门外,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手关门,一手挥袖大面积洒出药粉,不想屋内的却是个高手愣是没有中招,正想再接再励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屋外赫锦楼看见那绣鞋不动声色,但是他越镇定沈家那人反而越疑心,抬手推开了那间房门,只见里面一男子把一女子压倒在桌面上吻的正激情,闻声怒喝回头,“谁呀?”抬起的上半身正好把女子的脸庞遮去。
沈家那人谦和一笑,“不好意思走错了。”推出去的同时帮人把门带好。
听着那些人走远了,悦然一口咬了下去,对面的陌生面孔才退开。荀峰岳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还是受不了带着别人的面具碰你。”猛然反应过来,荀峰岳挑眉面上不悦质问:“你竟然敢来这种地方?”
“哼,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悦然不甘示弱。
偏此时一个甜腻腻的声音伴着开门声进入,“公子酒拿来了。”待那女子扭着水蛇腰款款而入,荀峰岳的气势瞬间散尽,不等他跟悦然解释,那女子先冲着悦然过去了。
“这位妹妹面生的很,莫不是新来的吧,但新来的更要有规矩,别人的恩客可不是随便能抢的。”还不等她上手招呼悦然荀峰岳已经直接点了她的穴道。
“悦然你听我说。”
“我跟你个好色之徒没什么好说的。”
荀峰岳忙抓了悦然的手,“我过来是打探你的消息的,这个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
“你爱怎样怎样,我看不顺眼的大可以不看。”说着又要走。
荀峰岳当然不肯放手,转头对空气道:“听见没有,王妃说看她不顺眼。”
只听嗖的一声,屋里被点了穴道的那只已经不见了,只有开着的窗户旁边的丝帘晃了两下。
悦然瞪了荀峰岳一眼,“我是看你不顺眼。”
荀峰岳一手揽着悦然,另一手捉着悦然的手对着自己的胸口锤了两下,凑近她耳边好听的声音温柔的蛊惑道“看不顺眼就打到王妃顺眼好不好?”
悦然挣脱开束缚,“就怕打完,我还是不顺眼。”
站在门口的两人同时听到,有人站定在门口,只听两声轻叩后那人就要推门,悦然一个耳光把荀峰岳扇的偏过脸去,开门出门关门动作利落,门外人也只刚刚一晃看见里面那个被扇的人的一个后脑勺。
“愣着干什么,登徒子而已,我们赶紧走吧。”
没想到堂堂王爷也会有一天被人赏耳光,荀峰岳摸摸自己微痛的嘴角,“我就当你是吃醋了,好吧。”不然我又要怎么原谅你呢。
面具重新被带回脸上,荀峰岳扬声道:“来人,爷心情好,多找两个姑娘过来唱唱小曲儿。”
明知道那人迟早会出现,但当常子德真的站在悦然眼前时,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生生压下情绪,就那样绷着脸,禁着声,擎着怒,扭着头,掩饰得了泪光掩饰不住悲喜。
“你,过的还好吗?”常子德也是隐忍着半饷问出这一句。
“关你何事。”声音变了些调气势却是十足,高昂着头,常悦然依旧的输人不输阵。
常子德上前想要如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脑门却被闪过,“乖,别耍脾气,咱们回家,带你见见你嫂子。”
“呵,笑话,我连哥都没有哪里来的嫂子。”悦然振臂一拍,桌面上的东西都跟着一震,不是内力而是怒极,想斐儿在那边为他守着活寡他这里倒逍遥自在,“来人,这就是南水的待客之道吗?皇上尚且敬我为上宾,你们倒是敢目中无人,什么闲杂人等都放到我面前来,我有说要见了吗?还有没有个规矩?”
悦然的一声来人,已经让负责服侍她的几个下人噤若寒蝉的纷纷赶来,跟着头也不敢抬的挨着训。
“你呀,总还是这个火爆性子,刁蛮任性起来从来不分场合。”常子德就笑看着她发火,似乎眼前人这般活力十足气势如虹的反而让他放心。
悦然咬着牙瞪他一眼大声道:“送客。”
下人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两尊大神他们可是谁都不敢惹。
“别为难他们了,我走就是了,改日再来看你。”常子德很有觉悟的自行离开免得真把人气个好歹的。
却说另一边,悦然认可的嫂子宁斐儿正和常子乐在赶往此地的路上。纠结了一路眼看要到地方,常子乐终于忍不住开口,“嫂子,咱们能不能先不告诉三姐被挟持入宫的孩子其实是二姐家儿子。”
“我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不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件事么,怎么说也是爹的一番苦心。”斐儿虽然也觉得常丞相偷龙转凤这事办的有些偏颇,但就她自己而言自然也是坚决站在悦然这边的,怎么能让她受治于人而犯险。
“我知道,但是能不能先看看三姐的情况,三姐那么厉害,若是她性命无忧又能摆平这件事,我们就先不说好不好?毕竟被抓去的孩子也是二姐的骨血。”
“你是在顾忌悦然像当初救不回常欣然的孩子一样会牺牲掉怡然的孩子?悦然虽然性情冷漠了些但是……”
“我知道,我没怪三姐,只是这次,嫂子,总还是稳妥些好吧,大姐已经时常疯癫了,二姐现在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了。算我求你了,嫂子。”
被平时乖顺的小孩这样可怜兮兮的求着,长久相处早已视若亲人了,自己其实又怎么忍心,“罢了,就依你吧。”
待二人风尘仆仆的终于见到悦然的时候,宁斐儿审视了一下悦然的情况,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有道明来意。“爹不放心让我们过来看看你,再向家里报个平安。还有来的路上沫儿和我们走失了,你能不能多招些人去寻她,那丫头出落的那般水灵一个人在外面定是不安全,还求老天垂怜,可千万别出什么事了。”
悦然看出有异,对这话也是半信半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着人把二人安排好,又找人去打听沫儿的下落。明明自己这边已经够麻烦的了,不知道这俩人又过来添的什么乱。
还不及细想,有下人通报,却是常子德又来了,“无论如何给我挡出去,绝对不能让他进来。”只可惜悦然这条命令不等传过去,常子德已经自己过来了。
“悦然,你还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常子德轻叹口气几分无奈。
悦然也很无奈,没有一个省心的都排着队的过来给人添堵。“行了,有什么事我们改天约时间出去说现在你赶紧走。”
常子德不明所以,但还是打算先按照悦然说的办,却又被悦然一把扯回来拽进屋里推到门后。
宁斐儿迎着悦然走了过来,悦然神色自如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住的地方不随心么?那就换一间,没关系的。”
“不是,房间很好,但是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和你说说比较好。”斐儿挽着悦然的手臂往屋里带,看起来是要详谈。
详谈?势必要屏退左右关窗闭门,怎么行,悦然忙稳住斐儿不让她再往里去,“有什么事改天再说,我今天还要出去一趟。”
“那,好吧,不耽误你了。我改天再说也是一样。”
眼看斐儿就要跨出门口,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瞬间炸响在屋里,是斐儿一直随身带着的一串手链。斐儿马上蹲下来开始捡,悦然过去扶她起来,“这么容易断,想来也不是什么上等货色,别捡了等会儿我送你一串更好的。”
“不,这串就是最好的,是你哥哥亲手为我穿的,这些小木珠都是他亲手雕的,为这手上弄了不少划伤,你说他多傻啊,随便去街上买一件东西送我我都会很高兴了,何必伤了自己反害我心疼。”斐儿一边儿叨念着一边儿一颗颗的捡珠子,没有察觉到悦然已经僵硬的站在一旁不动了。
“哎?怎么数来数去还差两颗,”把捡到的珠子小心擦拭一下,斐儿数了几遍发现还是缺,“哦,大概是滚到门后去了吧。”
一瞬间,四目相对,两相望,斐儿神情复杂,似惊,似喜,似悲,似戚,眼泪一如刚刚断了线的珠子,嘴唇颤动定不出形状,最后像是笑了却只唤了一声“子德”,就再支撑不住一般昏了过去。
常子德一脸的不敢置信,却不知是下意识还是本能的把斐儿揽进怀里。
“嫂子怎么了?”常子乐不知何时蹦跶过来的,紧接着注意到常子德脸色一变极度的惊诧,“大,大哥?”
“呦,子乐都长这么高了。”常子德僵笑了笑。
悦然抢过斐儿吩咐常子乐,“看什么热闹,扶着点儿。”两人扶稳了宁斐儿躺好在屋里的床上,悦然又对常子德说:“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有事没事的都别来了。”说完硬是把人给辇了出去。
本以为斐儿醒来后情绪会大有波动,宁斐儿却是不声不响的乖巧的厉害,让吃吃让喝喝,就是一句话不说,心病悦然也治不了,当然也尝试着开解她两次。
“别想太多,你就当他是真死算了。”
斐儿不说话就啪嗒啪嗒掉眼泪,活着总比真死了好吧。
“他都娶了别人了,你还惦记他做什么。”
斐儿不说话啪嗒啪嗒眼泪掉的更凶,原来他还娶了别人了悦然不说自己都不知道。
发现不仅没有效果还让人哭的更久,悦然干脆就不劝了,何况她想单独和斐儿谈谈心也是不易的,常子乐不知怎么就那么勤快了,打水送饭都不假手他人,恨不得时时守着盯住斐儿,不得不说斐儿被照顾的还是不错的。虽然斐儿可能不再作为他们的大嫂了,可是常子乐毕竟还太小点儿吧,悦然琢磨着是不是该提醒这小子去找同龄人巴结,斐儿怎么也是不可能喜欢上个毛头小子的。
看悦然几次欲言又止,常子乐心里才是火急火燎的,像一锅烧开的水叽里咕噜冒着疑问的泡泡,是嫂子告诉她了?还是她自己猜到了?她今儿这眼神是要让我主动老实交代?
其实当初常子德传回来的那句遗言是让悦然照顾好斐儿,原话是“告诉悦然,人交给她,就算我英年早逝,也要叫我死得瞑目。”结果被常子乐篡改成了家人交给悦然照顾,一方面是真的觉得三姐有本事可以安顿好家人,另一方面是真的希望三姐能跟家里再亲近一些,如今再见了大哥真不知是惊多一点儿还是喜多一点儿。但是千万先不能让三姐知道这事,她本来对常府上下不怎么挂心,只因着常子德的遗言才勉强照顾的,这要是让她现在知道真相,二姐家的孩子肯定是没救了,怎么也的看住嫂子先不能让她告诉三姐。
宁斐儿倒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找不到出路,常子德则彻底成了拒绝往来户。起先悦然对常子德的生气除了因为他隐瞒生死外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斐儿,不说斐儿和她关系好的情同姐妹替斐儿抱不平,还是对所谓的爱情再度失望了。
娘亲死后脸上的笑一直是她探索的秘密,这问题就像是锁着她的钥匙,一旦弄清楚她就能放过自己也能原谅父亲。
看见程葵儿为荀锋瑞的所作所为她以为自己找到答案了,这就是爱不惜代价,可是最后荀锋瑞还是并非全心爱着程葵儿,更多的是利用。
见证徐霖的毅然决然的一场恋,或许这就是爱不计得失,可是赫锦楼在听闻徐霖为她生子甚至赴死只是伤心怅然,一转身仍是谋划他的天下大事。
本来以为斐儿和常子德的青梅竹马,一定是爱生死不渝,最终却是可以隐瞒生死娶他人为妻。
她不知道自己和荀峰岳是什么情况,但若有一天荀峰岳需要牺牲她来成就大业,她觉得自己不会豁达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