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临城是个好地方,土地肥沃,城乡富饶,居民安居乐业。
西临属于鱼米水乡,亭榭楼阁画舫青楼处处可见,城乡布局也精致雅巧,大道四通八通,水路亦方便快捷。来往商贩络绎不绝,新奇玩意从不缺,偶尔还能见着几个在街市上兜售的西域人。
数十年的安逸让西临男子大多阴柔,崇尚儒雅之风,香粉缚白面,流苏作饰,端得是一个赛一个秀气,唯独缺乏男子的阳钢之气。若是吟诗作画还算成气候,但若是上阵杀敌,恐怕还未开打,已经被战鼓震倒一大片。所以二十有三的唐三彩至今未能找到如意郎君。当然,未能找到如意郎君未必就没有相好。唐三彩的香阁的竹简上,各款各色的男子从头数到尾起码有三十几号人,未必个个绝色,但都各具特色,各有所长,风姿过人。
唐小姐的名号在西临城就像一支标新立异的旗帜,旁人自然是望尘莫及的。也难怪唐三彩如此高调张扬放浪形胲,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雄厚的家室背景。唐家三代经商,富得冒油。据说人地砖都是从云顶运来的青云玉砌成的,更别说什么古玩瓷器杯碗茶具了。而唐三彩乃是唐老爷的独女,唐家下任继承人,自然被上上下下宠得没了边。只要她想做的,放胆做就是了,错了自然有人会善后;只要她想要的,几乎都能手到擒来,如果拿不来,自然有人会想尽办法送到她手上。在唐三彩心里,只要她想不到的,没有她得不到的。所以在忠孝五十六年的乞巧节上,唐三彩在西子湖第一眼看到顷画辞时,就有把那个惊为天人的男子收为裙下之臣的打算。
话说西临的乞讨节实在算得上一件大事。平时待字闺中的深闺淑女这会儿都会盛装齐聚在西子湖放花灯,求的自然是姻缘。乞巧节就像一个有组织有规模大伙心照不宣的相亲会,相互看对眼的就留下信物,男方上门提亲,女子欢喜出嫁。若家里不从,顶多泪落满腮,等着下一任婆家。
唐三彩出现在乞巧节时引起了不少的骚动。也难怪,谁会在这样的场合带着四五个小倌公然招摇撞市?那些小倌袒胸露腹衣着惊世骇俗,个个姿色动人。唐小姐更是华衣盛服,妆容精致,下巴倨傲扬起,一身珠光宝气。她见众人偷偷看她,蛾眉一拧,对旁边的小丫头说:“巧儿,让这些贱民背过身去,本小姐又不是猴子!”
“是是。”巧儿自然不敢忤逆自家主子的意思,忙示意跟在一旁的护院主管。那一脸凶相的一喝,围观群众被吓得四处逃蹿,一小会功夫,唐三彩周围几乎看不到几个活口。
西子亭里的人正好看见这一幕。一男子搁下手中的细毫,摇头说:“此等泼妇,妄尊自大,目中无人,此乃我西临城的耻辱。画辞兄,你初来西临有所不知,那恶妇恶名昭诸,占着祖业姿意欺民,行为放荡,品行不端,与城中恶少陶釉乃是一路货色。这唐小姐喜男色,画辞兄你这般姿容,最好避着点,免得惹火上身。”
其他文人闻言纷纷附和。这顷画辞不但文采斐然,相貌也少见的出色,他刚刚在西子亭一亮相,已经吸引了不少未婚女子的目光,就连西临城公认的第一美人都向他讨了副字贴临摹,倾慕之心不言而明。
顷画辞在墨宝上押上私印,脸上一派从容淡定,“在下只不过一介书生,写字画画不过为生计,自然不敢高攀了唐家小姐。谢谢各位兄台提点,顷某记下了。”
“顷兄台记下便好。刚刚咱们都瞧出来了,既然兄弟对苏姑娘有意,不凡去苏家拜个门。苏三小姐可是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知书达礼不说,为人谦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门求亲的人说是城南排到城北也不夸张。若是兄台迟上一步,错过了,便要遗憾了。”
顷画辞眼波微微一动,嘴边漾出一个极小的笑容:“姻缘之事讲求缘份,顷某自不敢妄下定论。秦兄,你的字画好了,可还满意么?”
秦如是接过字画瞅了几眼,游龙画蛇,模样端的倒是优美,但他那是有在看但没懂。可在人前表现出来又不是那么回事,“顷兄的墨宝谁敢说不好?我瞧着这字画擎气万丈,如同龙游九天凤戏妙丹,妙趣横生乃上乘之作啊!五两银子怎么能体现它的价值?五百两也不为过!”说罢让小厮取来银袋,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顷画辞将私印纳入怀中,道:“虽说顷某只是一介读书人,但也知道买卖有道的理。既然说是五两便是五两,秦兄可别让顷某为难。”
接触过顷画辞的人都知道此人的怪辟,十分固执,而且清高。秦如是这般大财主的嘴脸或许在其他人面前受用,但讨好顷画辞却难,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秦如是尴尬的让小厮换了银根,心里头窝火可面上又不好发作。都是一个圈里混的,得罪了目前圈里的大红人不是被孤立就是会消遣调侃,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自然消受不起这般特殊‘照顾’。
他讪讪瞄了字画一眼,让小厮们收起。却不料被一只玉手抢去一下撕成两半,那女子鄙夷的冷哼了一声:“蠢才。”
秦如是看着自己用五两银子换来的字画一下被碎成了好几段一时无法接受,半会才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那神色倨傲的女子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指着本小姐作什么?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秦如是你连三字经都认不全还妄想跟别人谈经论道舞文弄墨,即使你有这个迫切的心情,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底不是?不要到头来被人当猴耍了,还以为自己得了多大的便宜呢?”
被奚落的几乎抬不起头来的秦如是简直快要崩溃,现在好了,不止这亭子里的人就连外头的姑娘都往这边探。
“唐三彩,我秦如是没得罪过你吧,你这样拆我的台?我告诉你唐三彩,要是你再敢对本少爷不敬的话,我就……我就揍你!”
“十岁还在尿床穿开衩裤的人你觉得我有被你威胁的必要吗?”
“……”秦如是羞愤的逃了。该丢的丢了,不该丢的也丢尽了,难道这辈子他就注定被克死在那女人手里了?他能不能先去死一死?
所谓惹不起还躲不过么?西子亭因为唐三彩的亲临,不一会儿功夫人去的去走的走,只剩下收拾字画的顷画辞。
唐三彩挑了几副字画漫不经心地看,这男子也不出声,只管着自己的活计。唐三彩有些不爽了,他不为她的美貌撼动也就算了,总该听过她的恶名吧?还能这么淡定,也太不过面子了吧?但看到他长了副好外貌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了。
“你胆子挺大的嘛,就不怕别人看出来?”
“在下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别跟本小姐装,他们蠢看不出来,我可不傻。只有那傻蛋才会把你那副‘蠢才’当宝贝。真是高明,骂人还能赚银子,名利双收不说还赚足了美誉。我之前还以为顷画辞是多了不得的人物,原本也不过如此。”
“秦公子看得是游龙戏凤,而姑娘看到的却是污辱粗鄙,恕在下愚昧,或许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顷画辞将画收进轴筒里,微微颔首,离开了。
唐三彩回味过来脸立马便青了,“好你个顷画辞,敢情你的意思本小姐还比不上那秦傻子了?”
唐三彩遣散了小倌憋了一肚子火回了唐家。一进大厅唐老爷就苦着脸说:“彩儿呀,你不是答应爹爹不欺负如是吗?刚刚秦家又差人来投诉说是如是闹着要投井自杀,现在秦家上下闹得人仰马翻。小祖宗啊,听话,别再去撩秦家那小子,要是真闹出个什么事来,老秦家还不跟唐家拼命?”
又来了。唐三彩有种翻白眼的冲动,这招来来去去用了十几年了,可以换点新鲜的吗?他秦如是真的要死,早死几百次了,还等着现在一大老爷们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耐着性子说:“爹,你别瞎操心了,他能有什么事?我累了,巧儿,去准备一下,本小姐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