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彩泡了平时最喜欢的香浴心里仍旧不痛快。从来只有她唐三彩欺负旁人的份，哪有轮得到旁人让她吃鳖的理？若他顷画辞找个有点儿竞争力的对手跟她比也就罢了，可他竟拿那种蠢才跟她比？这不是故意拉低她的档次是什么？越计较越不是滋味，“巧儿，去把陶公子叫来，说我有事找他商量。”
巧儿古灵精怪的眨巴了下眼，“小姐，如果陶公子在‘办事’脱不开身怎么办？”
唐三彩斜了她一眼，“那你就帮他灭火，这还用得着本小姐教吗？”
“那是那是。”巧儿谄媚的从窗子上一跃而出，‘咚’的一声伴随着因呛水激烈的咳嗽声。
唐三彩抚了抚额，“说过多么次了，窗子外面是池塘。你能不能正常点走正门？”
“呜呜……奴婢是条件反射。”
“……”
唐三彩换了云裳就在院子里头等，正巧是春夏交替的季节，花圃里的花草长得甚好。前些日子托人从西域运回来的良乔也开得如火如荼。碗口大小，层层叠叠的花瓣，朝着朝阳的方向开放。一入夜，便像少女含羞一般收拢枝桠，连花瓣也收进去一个个椭圆形的花苞里。这花好看是好看，也雍容高贵，却极难养活。只要一个照顾不周，甚至有时浇灌时用水过量，仅一天它也会连枝带花全部枯萎掉。陶釉常玩笑说这花就是另一个唐三小姐，品性相近，娇贵难侍候。但也因为太过矜贵，照料起来太费神，付出过心血，才无法轻易说弃就弃。
也不知是恭维还有调侃。
唐三彩采了一朵放在手中把玩，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用良乔调制的蜜粉与香油应该可以用了，便让人拿来试。女仆把香薰灯点上，拉了沙帐挡住蚊虫，才将小木匣里的小瓷瓶一一摆出，“小姐，这些都是老嬷嬷亲手调的，让奴婢拿来给您试，如果试得好，下次她还用那方子给小姐您调制。”
唐三彩沾了些在手背上细细搽开，质地轻薄十分细腻，香味不浓不淡，涂开时磨擦加热，香味也随之溢出来。唐三彩一一试过之后，点头：“老嬷嬷调制的东西倒是越来越合本小姐胃口，你跟嬷嬷说一声，明儿让她再让人采些良乔蜜回去，现在的良乔蜜是最好的，过了这一季就失期了。过些日子天气该干燥了，让她用花蜜调些润肤的香膏送到雅轩阁来。
“看来小姐和二小姐都想到一块去了。昨儿个奴婢也听二小姐也跟老嬷嬷说起此事，老嬷嬷还赞二小姐有见地呢。”
“哦？二小姐最近与老嬷嬷倒挺亲近。”
暖香阁的丫头个个都是人精，惟恐唐小姐怕她们嘴碎，立马道：“这不是小姐和二小姐姐妹情深吗？二小姐知道小姐喜好香料，特意跟着老嬷嬷学着制香呢，还说改明儿学成了，亲自为您调上一味。”
“她倒有心。这些可以撤下去了，你们也下去吧。”
院子里的人撤得七七八八，唐三彩拿起铜镜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肤如凝脂，蛾眉粉腮，眉如新月，一双翦水双瞳顾盼生辉，鼻管直挺，双唇大小适中，唇色浅粉，柔软饱满，泛着润泽的浅色光芒。
唐三彩最满意也最骄傲的就是这张脸和这副身段。姣美的容貌八成遗传自她娘亲，而其中二成就得归功那位老嬷嬷了。
老嬷嬷是一个瞎眼的婆子，她的过往是个谜，只知道她年轻时是宫里颇有名气的调香师。她是三年前入唐府，由人引荐给唐三彩，之后就留了下来专门打理唐三彩的面子问题。老嬷嬷手艺的确高超，渐渐也深得唐三彩喜爱，于是唐三彩特地在雅轩阁旁边给她建了一座庭院，取名暖香阁，还拨了奴仆过去，专门研究各种调理皮肤的香膏蜜粉。
陶釉大步跨进院子来时神色有点不大自然。往石凳前一坐，拧着眉便道：“唐三，小爷再次申明，让你那小丫头有点眼神，知道点分寸！”
唐三彩抬脸瞥了眼巧儿，巧儿立马心领神会，福了身诚恳地说道：“公子下次奴婢一定让您满意。”
“还有下次？”陶釉声音拨高了一度。
眼见着陶大公子火头大起，唐三彩清咳了一声：“咳，巧儿你去彻杯茶来，陶公子该渴了。”
“唐三，你就宠吧，宠得她没边了都。奴婢就该有奴婢的样儿。”陶釉显然对唐三彩徇私颇为不满。
“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再说，依你这醉生梦死的德性迟早有天会死在温柔乡，巧儿不过尽点心力，免得你精尽人亡而已。”
“好好好，小爷说不过你。找小爷什么事？小爷告诉你，寻欢作乐那码子事被你那巧儿这么一整，起码半个月起不来，有心无力。去西域也不可能，最近官府不知在搜查什么，关卡查得严。要出关肯定得让我爹打点帮忙，如果让我爹知道我去西域只为玩乐，不但不会帮我，估计还会断了我这两条腿，所以，没戏。”
“少自作聪明。”唐三彩眯了眯眼，“知道顷画辞么？”
“顷画辞？城中名人啊，怎么不知道？他开罪你了？”陶釉五个指头规律的点着台面，眼底很有些探究的意味。
唐三彩咬了下下唇，“嗯哼。他瞧不起我。”
陶釉瞪大眼考张地说：“哟唐三，你几时这么在乎别人的目光了？这可不像你。”
“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我看上他了？”
“我可没这么说……”陶釉顿了顿，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你……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凭顷画辞的相貌说不动心肯定是假的，不过也仅是如此。只是他说的话不中听，不给他点教训，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就这样？”
“你不信我？一句话，帮不帮？”
“你看这话不就问多余了吗？你唐三的事小爷几时袖手旁观过？不过，人就一文弱书生，你可悠着点手段，别把人给弄残了。”
“本小姐自有分寸，你只管配合就行。”唐三彩双眼熠熠生亮，心道：顷画辞谁让你有眼不识泰山，惹到我只能算你倒霉了。
“唉，对了。修月轩那个小倌昨儿个又跟小爷打听你来着。说你好些日子没去听他唱曲下棋，他都寂寞了。我说唐三，之前你不挺喜欢他的吗？小模样不错，也伶俐，搁哪都放得上台面。怎么？有新人了？”
陶釉虽然知道唐三彩那臭脾气，三分钟热度，对什么人都不当真。身边的人也搁三差五的换，只有修月轩那小倌跟了她最久，算得上老人了。他还以为唐三对他多少有些特别。看来唐三还是那个唐三，玩得起，却和他一样都是无心之人。
唐三彩外貌出众，打小养尊处优倒也修了品性，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从容不迫高贵的气势却是有的。她漫不经心的笑，单手托着腮，长发落在碧色的青玉石桌上，光滑乌亮的像一匹上好的丝绸：“他啊，腻烦了。这人就不能太宠着，免得上了天，自己都不大能瞧清自己是什么样子。”
陶釉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个理儿。巧儿你也别太瞎宠着，真的。那小丫头胆子越惯越大，到哪天她还真上房揭瓦，看你怎么办？”
巧儿刚端了茶水来，一听便不乐意了，“陶公子，奴婢就是上房揭瓦也是替小姐揭仇家的瓦。顺道说一句，您老的品味真够寒碜的，什么货色都下得去手，这也算得上本事了。”
“瞧瞧瞧瞧，那嘴巴多利索。改明儿小爷非得让人把你这缺德的嘴巴给缝了不可，看你还怎么咋嚷。”
巧儿厥嘴冷哼一声：“来十个八个我都不放眼里。到时我就将陶公子你与尚书小妾偷情的事儿闹得人人皆知，看谁到时更下不了台面！”
陶釉脸都绿了，“你——唐三！管管你家丫头！有她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
唐三彩听他们拌嘴听得津津有味，笑着打趣说：“是你留了把柄在人手里，可怪不得我不帮你。不亏是本小姐的人，就是机灵。巧儿，给你主子长脸了，自个儿去领赏吧。”
巧儿乐滋滋的应是，还挑衅地瞟了陶釉一眼。
陶釉险些憋出一口老血。别人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话果真不假。竟合起伙来埋汰他！
陶釉拉长一张脸，悻悻的拂袖而去。
唐三彩和唐穆打小就认识。陶釉家几代官臣，在东临也是颇有声望的世族。而他爹和兄弟几个都在朝廷混得风声水起。他爹原本给他谋个一官半职，可偏偏陶釉名声太臭，劣迹斑斑，想走后门人家都不大敢收。陶釉也对成家立业不大上心，整天花天酒地，哪里有乐子哪里转。身边除了一班酒肉朋友，也就唐三彩一个比较亲厚的交情。
唐三彩从小就没少让他吃鳖，久而久之捉弄起他来格外顺心顺手。巧儿那丫头也得了他几分真传，也拿陶釉当消遣。可陶釉毕竟是一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又大男子主义的利害，被一小丫头奚落，总归不大好。于是气走他之后唐三彩稍微告诫了巧儿一番，鬼丫头捣蒜似的听诫，但真正听进耳朵里多少恐怕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