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位老者柱着龙头杖来到中央,右手抬了抬示意大家安静:“很荣幸能前来主持这次的诗文会。也十分感激唐小姐提供场地及厚礼。虽说是同好中人相互切磋,但若奖罚不明,总不大合情合理。所以就由老朽就跟大伙说一下赏罚规。若在诗文会中胶颖而出者,可获黄金百两,并可挑走在场赞誉最高的两幅作品。但若有双人对决中败下阵来者,就得接受挑战。大家看船舷上的那只灯笼吗?徒手将它取下,就算完成了任务。”
黄金百两再加上含金量颇高的名画,的确是绝大的诱惑。但……那灯笼未必挂得太高了点吧?爬上去,杆太细。轻功、飞檐走壁什么的,基本不会。怎么徒手摘下?
香粉美男们又嗔又闹又谦弃的嚷嚷开了,特别是柳如是:“这谁出的馊主意呢?挂那么高怎么取?你老当我们是蝙蝠呢?而且万一掉水里还不呛死?”
“说的是说的是。我们是文人,又不是武夫,这样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一有人出头,后面就有一群跟着起哄的好事者。老人家明显压不住场面,“大家稍安勿躁,不要激动。这不还有商榷的余地么……”
但显然没几个人听他的,他们个个都像长双两条舌的鸭子,呱呱咶噪个没完,完全把老人家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忽然‘夸’的一声,杯盏掼在地上。热茶星子溅到旁边几人身上,哥几个跟着姑娘家似的拽着衣摆惊叫连连。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表情过于夸张,挤下一层粉扑来。
但也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唐三彩倨傲的扫视全场,冷哼:“这馊主意就是本小姐出的,有意见吗?柳如是,这儿就数你怨气最大,说说,你是想挂上去跟灯笼一块被人摘下来呢,还是现在乖乖闭上你的碎嘴?”
柳如是原本还想一逞男子汉气概,可一对上那女人的眼神就心底打突,顿时就蔫了。讪讪的扁了扁嘴,没出声。其实柳如是不傻,他知道自己正被人当枪挥着使,但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惹这个盛气凌人的大小姐。以那恶小姐的脾气,指不定真把他挂上去。
唐三彩杀鸡儆猴的强硬态度,果然让许多畏事者安静了下来。其他人虽然仍旧不满,但也碍着唐家人的手段与面子都不敢吱声。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都卯时二刻了,那就开始吧。对了,顷画辞,久闻你文采昭然,今日可就期待大才子你大显身手了。毕竟,一百两黄金对于你这样的人,可是一笔横财。”眼波略过顷画辞那张平静的有些过份的脸,心里的郁气又聚了一成,不由冷嘲热讽。
顷画辞却不见恼怒,脸上仍是一团平静和气:“在下不过贫寒书生,承蒙唐小姐抬爱。”
“场面话就免了。可别让仰慕你的人失望。”语罢颇有深意的扫了他旁边的苏幽一眼。
苏幽脸皮一红,低眉顺眼,颊边两团羞涩。
唐三彩心里不知为何生出许些厌恶情绪,却也没再作声。
诗文会就在这别扭的气氛中开始了。第一阙是以春为题,就在众人相互谦让时,柳如是自高奋勇拔了个头筹。他踱了几个方步,摇头晃脑煞有其事的念道:“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诗一作完,立即博得多数人的赞赏,就连顷画辞都露出了赞誉之色:“好一副花满庭院蝶舞莺啼春意融融的景象。”
柳如是自是一派得意,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在下才拙,还望顷兄弟指点一二。”
唐三彩冷眼看着柳如是飘飘欲仙的得意劲很是不以为然。她跟柳如是这么些年相识也有数十载,虽然私交不深,但他什么德性她还会不知道?自小头大无脑,毫无慧根,念私塾那一会,笨得连头猪都自愧不如。他能作出这样的诗骗骗别人还行。
“没想到这柳皮儿还有这么一手。哎唐三,隔天你问问柳皮儿去,那黄四娘住哪呀?改天我去拜访拜访。”
见唐釉一脸荡漾、精虫上脑的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脑子正构绘着什么龌龊事。
唐三彩给江堂玉使了个眼色,然后清嗓说道:“好个黄四娘家花满蹊。正好,我唐家小玉儿也作了首诗献个丑,顷公子,还望赐教。”
顷画辞眉头一抬,“不敢。”
江堂玉让人备好笔墨纸砚,抽了支中毫,撩起袖子便写: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东临。
江堂玉的字不似她人一般娟秀,而是狂劲有力,弓驰有度,竟十分大气磅礴。虽然字与诗的意境相去甚远,但大半人都被她的字迹震住了。明明是个文静纤细的女子,却有如此大气的手笔,实在令人惊叹。
“比起柳公子的花径满庭,玉儿小姐这诗倒是十分嵌题,而且生动。不亏是唐小姐的人,果然不同凡响。”众人围过去啧啧称赞。
唐三彩分外自得,江堂玉在诗词歌赋颇有天赋,如果不是打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恐怕早就名动全城。所以轻轻松松唬住这些人一点也不奇怪。唐三彩觑了顷画辞一眼,她就不信了,江堂玉会比他差!上次他扫了她的颜面,这次她非得让他丢尽面子里子,看他还敢不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不料顷画辞也抬眼看过来,两人眼视交汇在一块。那双眼深得见不到底,被这么一双眼直视着,不知为何呼吸有些发紧。唐三彩心里涌起极不舒服的感觉,表面上却仍是若无其事的调开视线。
陶釉忽然凑上来拽了拽她的袖子,“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别是生病了吧?”陶釉紧张兮兮的用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巧儿,湖上风大,怎么也不多准备一件披风?着凉了怎么办?”说着倒了杯热茶给她在手里捂着。
唐三彩只知道自己脸皮发烫,并清楚自己是否着凉,刚要打断陶釉的嘘寒问暖,却见苏幽将自己的披风递了过来,笑得十分和善,“我这儿恰好有一件,若是唐小姐不嫌弃的话,就先披着吧。”
那是件质地中等的披风,但胜在做工精美,特别是襟口那几处绣花,给这披风添了不少亮点。
唐三彩只是看了看,眉头一拧,道:“姑且不说本小姐从来不穿别人穿过的东西。苏姑娘这样迫切的证明自己善解人意良好品性似乎用错了对象吧?不要到时偷鸡不成反浊一把米那就得不偿失了。”
苏幽早听说过这个恶小姐口齿刻薄,却万万没料到尖酸刻薄至此。也不知是不是被一语谶中心事,面上又红又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没有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