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几乎东临城一半的人倾巢而出齐聚西子湖。不论是附庸风雅的书生还是出生显赫的富家子弟,都一一聚在西子湖上。
东临城子民向来崇文不崇武,吟诗作对几乎是东临人一生下来持有的才能。所以这次诗文会的炮火一打响,热闹的媲美皇上选妃与科举。
湖上停泊着各色画舫,只只装点的五彩缤纷轻纱曼舞。远远便闻得见丝竹声声,箜篌交织。画舫里薰香治人,女子隔着珠帘往外望,美侬柔语,甚是欢喜。
这所谓的诗文会倒没有太过繁杂的规矩,比得就是文美境佳意深。但凡受到邀请的都凭借着请柬请到四面打穿特别装点的大画舫上。七步作诗或即兴作对,或是拆字出题,没有固定的出题方式,只要有好词好诗,有人敢对,技压群雄令所有人心服口服就是赢家。况且但凡受到邀请的即使没有才高八斗,也都学富五车,什么是鱼目什么是珍珠,自然能一眼斟破。
可这人才云集的地儿偏偏充斥着一点不和谐。但没有人提出置疑。
唐三彩梳着朝天髻,发盘中间嵌着一粒大明珠,周围还缀着顶极的红玛瑙。环佩叮当,光彩照人。与她平坐的陶釉也是一身正装,玉冠端正,楚楚斯文,一点也不像臭名昭著花恶少的模样。
“我说唐三,我能不能把上面那盘扣解了,勒得难受。”陶釉瞅着自己这一身光鲜,还真是不大习惯。而且绷得难受。他实在不明白跟这一群假仁假义酸不溜秋的人在这吟诗作对有什么趣味。可偏偏唐三彩十分精神,神采奕奕,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是谁说可以为我上火山下油锅的?现在就让你在这杆着,你就不乐意了?枉费我们多年交情。”
“成成成,算是怕了你了。好,我就在这端坐着,杆着当只光鲜的花瓶。”
唐三彩有种翻白眼的冲动,抽了抽嘴角,不打算再搭理他。反倒是一旁的江堂玉接了话头,“如果陶公子是花瓶,也是这当中最名贵的一只。”
陶釉一听,很是受用:“还是小玉儿嘴甜。”
哪知唐三彩又是一记冷哼:“名贵有什么用?再名贵的花瓶,也是件摆设罢了。”
陶釉气结:“瞧瞧,这嘴毒的。小玉儿我跟你讲,作为一个女子一定要端庄娴淑,千万不要像某些人,嘴皮子刻薄的恨不得削下人一层皮来。”
唐三彩一记利眼扫过来,陶釉权当没看见正襟危坐。江堂玉瞧着他们斗嘴掩着嘴笑:“陶公子,姐姐也就喜欢跟你较真,平时姐姐可不喜欢这么埋汰人的。这说明啊,姐姐待陶公子亲厚着呢。姐姐,你说是吧?”
唐三彩觉得江堂玉跟唐釉可以去组戏班子唱双簧了,一唱一搭配合的还真是默契。她吹了吹护理的浅粉色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能不亲厚?他在顺花楼狎妓的时候,我可是陪了全程。”
江堂玉直接臊红了脸。陶釉脸皮红了又绿,咬牙切齿:“你给我留点脸成吗?”
“好说。”
“哼!”
陶釉撇开脸跟唐三彩睹气,这一撇就看到苏幽与顷画辞结伴而来。男子一身白衣,样貌的确是有些资本的。他不似东临男子一贯的阴柔秀美,他那种长相应该叫清俊,眉宇舒朗,双目清润,但若瞧仔细些,却发现又不是全然的温润,眼神虽和善,却不经意间带着些让人不舒服的怪异感。可具体是哪里怪,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一个书生该给人的感觉。陶釉稍稍对他留了心。
他俩一到,气氛明显就不同了。苏幽的确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梳着简单的倭堕髻,头上唯一的装饰也就是与服饰相映衬的蚕丝带。瓜子脸蛋,眉间一点花钿,杏眼,瞳孔深黑水润润的,很是让人生怜。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身形没有唐三彩高挑,却灵珑有致。一身素色的裙装,看上去素雅大方。与唐三彩一比,一个是金银玉珠堆砌出来的奢华品,高不可攀;一个是清爽舒适扶风的绿柳,让人为之亲近。和身边的顷画辞倒是浑然天成的般配。唐三彩不由有些添堵,有些人美得浑然天成,那种气质与韵味是旁人所学不来的。看到陶釉也是一副被勾了三魂七魄的模样,心下更加不快,绷着脸冷哼一声。
巧儿人精,发现自家主子心里不痛快,忙低声说道:“小姐,青菜萝卜谁都卖得起,吃多了也就不稀罕了。远瞧是挺那么回事,拉近来看还不就那么回事?模样再好看的萝卜还是萝卜,也变不了人参。”
巧儿一席话让唐三彩舒心了不少。的确,苏幽算什么呀?论家世背景,她连她一个脚趾头都及不上。论外貌,苏幽的确水灵,让人心生怜惜。但她唐三彩也足够艳压群芳,不落人后。
她瞥了到从一开始就郎情妾意的两人一眼,冷笑了一声对江堂玉说道:“待会你可得争气点。”
江堂玉点头,“放心吧姐姐。”
“唐三,你就别操心了。小玉儿不行,不还有我吗?”陶釉见到美人心情大好,想着如果在美人面前出一把大大的风头,把她骗到手就容易多了。
“你?”唐三彩嗤笑,“淫词艳曲你的确是难适敌手。”
“唉你可别忘了,我爹可是翰林学士!”
“跟你有关系吗?”
“……”
巳时一刻,邀请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团团围坐,一眼望过去少则都有几十号人。一开锣,前来观赏的私家小画舫都向着大画舫靠拢,不消片刻就将大画舫围成了花冠状。西子湖畔的吊栏前也站满了看热闹的观众,毕竟东临才们倾巢聚首,很是难得一见。
八两一股子乡巴佬进城的新鲜劲,特别兴奋。冷不丁屁股挨了一记踹,险些没把他踢进湖里。他瞪着那个梳着双环髻在他旁边作茶壶状的女子,”干什么你!”
“不干什么?踹得就是你!”话音刚落,又是一记长腿踢。然后扯高气扬的调头就走。
八两灰头土脸回到顷画辞身边,“还真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怎么了?”顷画辞见他衣帽不整,皱了皱眉。
“公子还记得前些日子闯进咱院子那偷鸡贼吗?原来是那恶小姐的人。你说他们一大户人家,还大老远跑到咱们院里偷鸡,脑子没被夹坏吧?”八两一腔愤懑,“更可恶的被人逮着还贼喊捉贼,真是不知廉耻!主子是这样,奴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哼!”
顷画辞朝对面看了一眼,低斥道:“八两,我有没有教过你,在外不比在自家中,要懂得谨言慎行。不要趁一时口头之快,惹下祸端!”
八两气焰顿时弱了下去,有些委屈:“公子,是她们太嚣张……”
顷画辞多少能猜到些唐三彩几分心思,他早有耳闻唐小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派个人到他院子里倒腾都是一点也不奇怪。他就怕八两口直心快,惹祸上身。毕竟唐家在东临算得上呼风唤雨,惹上了他们,总归不大好。
可显然八两说的话被对面的唐大小姐听了去,脸色奇臭无比,一双漂亮的眼睛盛满怒焰,几乎随时可以喷出火来。但即使如此盛气凌人,也无损她的美貌。只可惜,除去这身皮囊,她的确没有令人称赞或值得让人欣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