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淮河一行的确不是什么阳关大道。一路来,疏散沿途饿瘦的皮包骨头的难民便占了我们行程的小部分时间。可想而知,待到真正抵达淮河沿岸重灾区之时那又会是怎样一番苍凉景象。
“娘娘,那些人都好可怜……”念儿吸着通红的秀鼻,同情的目光落在每一个带着殷殷祈盼望着我们的马车的人,走到包裹边不知想做些什么。
“吃吧……”
掀起帘子,念儿暖暖的笑着将手中的糕点递向马车旁一直跟着的小男孩,我暗道不妙,果然,那小男孩向前一冲,将念儿手中装着糕点的包裹一把夺走,逃也似的跑开了。而周围的大部分人见此情况都飞快的向那名小男孩追赶而去,目光中闪烁着掠夺的色泽。
“车夫,加快速度。”
情况远远超出我的预料,看来此行并不能善了。这些淮河的饥民怕不知道饿了多少日,若是任由他们游荡在我们马车旁,后果绝对会不堪设想。
“马车里有吃的,大家一起去抢。”
源自朝廷的恐惧终于被他们压下,难民们面黄肌瘦的脸上骤然涌现出一种狂热,那是对于生命的渴望,对生活的不甘……
“念儿,快上来!”眼见着其中一个男人的手已经快触到念儿的臂膀,我赶忙出言提醒将犹自呆愣着的念儿拉回车内,心有余悸的斥责着她:“吃食是可以随便乱给的吗?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娘娘……”念儿鼻头一红,眼眶内登时涌出晶莹,“我只是看着那小男孩好可怜,想给他一点吃的……”念儿的声音破碎,目光迷离像是回忆着过去的某些事,“念儿的弟弟就是这样被活活饿死的。”
“念儿,关心他们并不是你的错。”看见她这般可怜模样,我内心亦是不忍,“可是你关心的方式,却极可能将我们大家都带入险境。”
“念儿明白。”黯淡了眼神,念儿闷闷不乐的答道。
挠马车和用其他东西扔马车的声音源源不断的响起,前方亦有一些难民们拦着路,护卫我的那些侍卫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能狼狈不堪的堪堪防守,面上全是懊恼之色。这大概是他们有生以来打过的最为憋屈的一次架了。
“大家放心出手吧,只要别闹出人命便好。”皱眉看着这一片混乱场面,我也只能揉揉太阳穴无奈的下了这样一道指令。
闻言,那些侍卫们顿时像是回光返照般,连闪躲也显得干净利落了许多。只半刻左右时间便将他们一一撂倒在地。颇为后怕的互相相视而笑。
“好了,继续启程吧。”无奈的摇摇头,我轻声吩咐了车夫后,便坐会了马车。
此趟淮河之行,我已预感到,它的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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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经过一番舟车劳顿后,终于是抵达了淮河沿岸地区。接待我们的下级官员也安排好了寝房,只待我们的入住。
“黄大人,关于前日炸药伤人一案你有何看法?”拢了拢衣襟,我淡漠开口询问着身边诚惶诚恐的男子,期待着从他的口中能找到一些线索。
“下官当时并不位于现场,因此所知并不详细。”他沉吟了一下,复又开口道,“但当时处于现场的还有下官的侄儿——黄言清,娘娘若是想要知道事件的来龙去脉,可以去询问他。”
“那本宫便在此代皇上谢过黄大人了。”
加快了步伐,我顺着那黄大人所指的方向而行,内心免不得又是一阵激动。二哥,或许锦年真的能将你从那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想到这儿,步履又轻快了许多。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名黝黑壮实的男子,短粗的眉,敦厚的笑容,看上去极老实的模样。
“小哥,我问你一个问题可好?”挂起清甜的笑容,特意没告诉周围人我的身份便是为了让他放下对我的戒备。
“妹子,你问吧。”看见我的笑容,他仿佛有些痴迷,旋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前几天那场炸药伤人的事情,小哥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这个,既然妹子想要知道那我说给你听也就是了。”他挠挠头,笑容极为友善,“那天本来遵照着连大人的命令凿通河道开凿的好好的,可那安大人却突然冲进了警戒线内,然后便伤到了……”说道这里,他再不好意思说下去,“事情就是这样,妹子你关心这做啥?”
“哦。”我微微的笑着,“我对这件事情挺好奇的呀。”转过身,收起脸上的天真笑容,我禁不住冷嗤了一声,安如画,果真不出我所料,这炸药伤人一案就是你在其中捣的鬼。本来我想着除去了你安在我身边的小丫头彩音便暂且不和你计较,既然你执意要出手,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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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发生这么大的自然灾害,但大自然的天空却依旧晴明无比,草地青翠,白云悠悠。昆虫与蛙类们相互清唱,协奏出一曲无人的静谧。
脚下的绣鞋已全被这片草地上的露珠****,凉意透过脚心一直传到了心里。
这里……
从前我听见何处发生怎样的灾难、灾情如何严重不容忽视。但总觉得是漠然、一切与我毫无关联的。但如今真正来到了这片盛满了人们的不甘与痛苦的血腥之地,一种莫名的泪意便悄然涌上眼里。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腐烂或面临腐烂的尸体。那些人们,睁大浑浊的眼,像是控诉一样盯着我看,像是怒吼着:“纳命来……”此情此景,教人如何能不寒心?
天灾人祸,历来受到最严重伤害的便是这些挣扎在生活最底层的农民们。他们所求其实甚少,只要吃饱穿暖,家有余粮便足够了。但在现实面前,他们的理想微弱的如同萤火之光,微茫而弱小,现实只一句轻叹便足以将他们整个覆灭。
而我,何德何能生在连家,过着衣食无忧甚至锦衣玉食的日子。当我们将那些丝毫未动的精致膳食让婢女们撤下去之时,他们之中甚至有人连一碗稀粥也只能当作奢求。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现在,我逐渐开始理解,皇帝他接受的是怎样一副烂摊子,他的肩上又负荷着怎样的重担!我已能理解他的勤俭与他的朴素,我也相信,有他这样勤政爱民的皇帝存在,龙曜国,必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