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5446800000018

第18章 在美留学的三年

这应该是我的自传的第六段了。

我的《寄小读者》就是在美留学的三年之间写的,但叙述得并不完全,我和美国的几个家庭,几位教授,一些同学之间的可感、有趣的事情并没有都写进通讯里去。

我在《我的大学生涯》里写过我的英文教师鲍贵思女士对我特别地爱护和关怀。鲍女士的父亲鲍老牧师也在二十年代初期,到北京燕大来看过他的女儿,并游览了北京名胜。我们也陪他逛过西山。他在京病了一场,住在那时成立不久的协和医院。他对我们说,“我在美国和欧洲都住过医院,但是只有中国的医护人员最会体贴人。”

我到了美国东部的波士顿,火车上只有我一个中国人了。这时在车站上来接我的就是这两位鲍老牧师夫妇。在威校开学前,我就住在他们家里。我记得十分清楚,这地名是默特佛镇、火药库街四十六号。

46 Powder House Street

Med ford,Mass。

这住址连我弟弟们都记得,因为他们写给我的信,都是先寄到那里。这所房子的电话号码是1146R。和我同船来的清华同学们在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大学上课的,他们都来到这里来看望我,也都记得这电话号码。他们还彼此戏谑,说是为要记住这些数字,口中常念念有词,像背“主祷文”似的!

这所房子是鲍老夫人娘家的,因为这里还住着一位老处女,鲍女士的姨母,Jose phine Wilcor,我也跟鲍家子侄辈称她为周姨(Aunt Jo)。

因为鲍老牧师夫妇和“周姨”待我和他们自己的儿女一样,慈爱而体贴,我在那里住得十分安逸而自由。他们家里有一个女工和一个司机。女工专管做饭和收拾屋子,司机就给他们开车。这个女工丁作并不细致,书桌上只草草地拂拭一下,这是我最看不惯的。于是在吃早饭后,同周姨一起洗过盘杯,我便把鲍老牧师和周姨的书案收拾得干干净净,和我在自己家里收拾我父亲的书案一样。

在我上学以前,鲍老牧师带我去参观了几个男女大学,他们又带我到麻省附近观赏了许多湖光山色,这些我在《寄小读者》通讯十八“九月九日以后”的记事中都讲到了,否则我既没有自己的车,又没有向导,哪能畅游那么多地方呢?

总之,在美国时期,鲍家就成了我的家,逢年过节,以及寒暑假,他们都来接我回“家”。鲍老牧师在孟省(Maine)的伍岛(Five Islands)还有一处避暑的房子。我就和他们一同去过。在《寄小读者》的通讯中,凡是篇末写着“默特佛”或“伍岛”的地名的,都是鲍家人带我一起去过的。

此外,还有好几位我的美国教授,也是我应当十分感谢的。他们为我做了一些“破例”的事情。我得到的威校的奖学金,每学期八百元,只供给学、住、膳费,零用钱是一文无着;我的威校中国同学如王国秀,她是考上清华留学官费的,每月可以领到八十美金。国秀告诉我,不是清华的官费生,也可以去申请清华的半官费,每月可以领到四十美金,只要你有教授们期终优秀成绩的考语。我听她的话,就填写了申请表,但是我只上了九个星期的课便病倒了,又从学校的疗养院搬到沙穰疗养院,我当然没有参加期终考试,而我的几位教授,却都在申请的表格上,写上了优秀的考语,于是我糊里糊涂地得了每月四十美元的零用金!

《寄小读者》通讯二十一中的K教授(Prof。E。Kendrick)是威校宗教系的教授,我没有上过她的课,但她在二十年代初期,曾到中国游历,在燕大女校住过些日子。我们几个同学,也陪她逛过西山,谈得很投机。因此我一到了威校,她便以监护人自居,对我照拂得无微不至!我在沙穰疗养院,总在愁自己的医疗费不知从哪里出,而疗养院也从来没有向我要过。后来才晓得是K教授取出威校给我的奖学金,来偿付的。我病愈后,回到鲍家,K教授又从鲍家把我接出去避暑。她自己会开车,带我到了新汉寿(New Hampshire)的白岭(White Mountains)上去。《寄小读者》通讯二十一到二十三,就写的是这一段的经历。

我在美国接触过的家庭和教授们,在一九三六年重到美国时,曾又都去拜访过,并送了些作为纪念的中国艺术品。威校的教授们还在威校最大的女生宿舍“塔院”(Tower Court)里,设午宴招待我们。(那时K教授正在意大利罗马度假,她写信请我们到罗马去,于是我们在不见日、月、星三光的英都雾伦敦,呆了三个星期之后,便到了阳光灿烂的罗马。这是我留美三年以后的事了。)

还有更应该写下的,是我的那些热情活泼的美国同学。在《寄小读者》通讯九中我已经写了她们对于背乡离井的异国的生病同学的同情和关怀,这里还应当提到她们的“淘气”!我这人喜欢整齐,我宿舍屋里墙上挂的字、画、镜框,和我书桌上的桌灯、花瓶等,都摆在一定的地方,一旦有人不经意地挪了一下,我就悄没声地纠正了过来。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注意上了。有一天我下课回来,发现我的屋子完全变了样!墙上的字画都歪了,相框都倒挂了起来,桌灯放到了书架上,花瓶藏到了床下。我开门出去,在过道上笑嚷:“哪一个淘气鬼把我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的,快出来承认!”这时有好几间的屋门开了,她们都伸出头来捂着嘴大笑:这种淘气捣乱的玩笑,中国同学是决不会做的!

还有,威校在每天下午放学后,院子里就来了许多从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波士顿大学来访女友的男同学,这时这里就像是一座男女同学的校园,热闹非常。先是这宿舍里有个同学有个特别要好的男朋友来访,当这一对从楼下客室里出来,要到湖边散步时,面向院子的几十个玻璃窗儿都推上了,(美国一般的玻璃窗,是两扇上下推的,不像我们的向外或向内开的)女孩子们伸出头来,同声地喊:No(不可以)!这时这位男同学,多半是不好意思地低头同女朋友走了,但也有胆子大、脸皮厚的男孩子,却回头大声地笑喊Yes(可以)!于是吓得那几十个伸出头来的女孩子,又吐了舌头,把窗户关上了!能使同学们对她开这种玩笑的人,必然是一个很得人心的同学。宿舍里的同学对我还都不坏,却从来没有同我开这种玩笑,因为每次来访问我的男同学,都不只一个人,或不是同一个人。到了我快毕业那一年,她们虽然知道文藻同我要好,但是文藻来访的时候不多,我们之间也很严肃,在院里同行,从来没有挎着胳臂拉着手地。女同学们笑说:“这玩笑太‘野’了,对中国人开不得。”

我毕业回国后,还和几个比较要好的女同学通信,彼此结婚时还互赠礼物,我的大女儿吴冰(1980—1981年)到美国夏威尔大学,小女儿吴青(1982—1983年)到美国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大学,都是以交换学者的身份去学习的,那时还有一两个我的威校女同学们去看她们,或邀请她们到家里度假。这些我的同学们都已是八十岁上下的人,更不是我留美三年中的事了!

1987年6月13日

我在写《在美留学的三年》的时候,写了一些和美国同学之间的故事,却没有写我和中国同学之间的故事,是个缺憾!

我在一九二三年进威尔斯利女子大学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了几位中国学生,都是本科的,有桂质良(理工系)、王国秀(历史系)、谢文秋(体育系)、陆慎仪(教育系),还有两位和我同时到校的,她们是黎元洪的女儿黎女士和她的女伴周女士,因为她们来了不久就走了,因此我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威大的研究生,本来是不住在校内的;她们可以在校外的村子里找房子居住,比较自由。校方因为我从中国乍来,人生地不熟,特别允许我住在校内的宿舍,我就和王国秀等四人特别熟悉了起来。我们常常在周末,从个别的宿舍聚到一起,一面谈话,一面一同洗衣,一同缝补,一同在特定的有电炉的餐室里做中国饭,尤其是逢年过节(当然是中国的年节),我们就相聚饱餐一顿。但是在国庆日,我们就到波士顿去,和那里的“中国留学生会”的男女同学们,一同过节。

波士顿的中国留学生多半是清华出去的,他们在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大学、波士顿大学等校学习,我们常有来往。威校以风景著名,波士顿的中国男同学,往往是十几个人一拨地来威校参观访问,来了就找中国女生导游,我们都尽力招待、解说。一九二五年以后,王国秀等都毕业走了,这负担就落在我一人身上,以致在那年的圣诞节前夕,在宿舍的联欢会上,舍监U夫人送我一个小本子,上面写:“送上这个本子,作为你记录来访的一连队一连队的男朋友之用!”惹得女同学们都大笑不止!

我们同波士顿的中国男同学们,还组织过一个“湖社”,那可以算是一个学术组织,因为大家专业不同,我们约定每月一次,在慰冰湖上泛舟野餐,每次有一位同学主讲他的专业,其他的人可以提问,并参加讨论。我记得那时参加的男同学有哈佛大学的:陈岱孙、沈宗濂、时昭法、浦薛夙、梁实秋;和燕大的瞿世英。麻省理工大学的有曾昭伦、顾毓琇、徐宗涑等。有时从外地来波士顿的中国学生,也可以临时参加,我记得文藻还来过一次。

此外我们还一同演过戏。一九二五年春。波士顿的男同学们要为美国同学演一场中国戏,选定了演《西厢记》,他们说女角必须到威校去请,但是我们谁都不愿意演崔莺莺。就提议演《琵琶记》,由谢文秋演赵五娘,由谢文秋的挚友、波士顿音乐学院的邱女士(我忘记了她的中国名字)演宰相的女儿,我只管服装,不参加演出,不料临时邱女士得了猩红热,只好由我来充数,好在台词不多,勉强凑合完场!

还有一次,记得是在一九二六年春(或一九二五年秋),在中国留学生年会上,就和时昭沄、徐宗涑演了一出熊佛西写的短剧(那时熊佛西也在美国),这剧名和情节都已忘记得千干净净。现在剧作者和其他两位演员,都已作古,连问都问不到了!

1987年6月22日补记

同类推荐
  • 徐志摩文集.2

    徐志摩文集.2

    《徐志摩文集:扫荡着无际的青空》收录了徐志摩经典力作,分为散文、书信和诗歌三部分。
  • 一种记忆:人与事

    一种记忆:人与事

    《一种记忆:人与事》本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对过往的回忆,比如,那些曾经有意或无意给过作者深刻影响的充满智慧和生命趣味的人,那些作者所读过的营养充分、令人心灵滋润快乐的好书以及它们的作者,还有作者所经历的平凡生活,再就是作者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一部分是作者在域外的所见所闻,在德国、在法国、在英国、在荷兰……阅读这些文字,既能让开了眼界,又能让你觉得快乐。
  • 岁月书签

    岁月书签

    春节前,故乡散文女作家孔瑞平来家,请我为她将出的散文集作序。我非散文家,却不自量力,愿为之效劳,全在故乡情结。浏览全书“总目”,已逾百篇之巨,作者从全部文稿中选出二十余篇,复印成三宋大字,供我这老年人作序文时参阅。
  • 三个世界的西班牙人

    三个世界的西班牙人

    《三个世界的西班牙人》(Espa?oles De Tres Mundos)是西班牙著名诗人、作家希梅内斯的一本文集。希梅内斯将它称为“抒情漫画”,书中勾绘了一百多位诗人、政治家、大学者,所写人物包括大散文家阿索林、大画家毕加索、拉美的大诗人鲁文·达里奥、聂鲁达等人。此书首次在中国翻译出版。2012年塞万提斯文学奖获得者何塞·曼努埃尔·卡瓦耶罗称此书“立于那个时代西班牙散文的光荣顶峰”。本书译者赵德明称“《三个世界的西班牙人》是一座瑰丽的宝库”。
  • 诗经的文化阐释

    诗经的文化阐释

    本书内容包括:“导论:从法术到诗歌——思维、宗教、艺术的发生学通观”、“诗言祝——咒祝、祈祷与诗的发生”、“诗可以兴——神话思维与诗国文化”等。
热门推荐
  • 我的姐姐是锐雯

    我的姐姐是锐雯

    众神战败后八百年,瓦罗兰大陆再起波澜。张起从异世界而来,竟成了紫荆花族人,锐雯的弟弟。他能否凭手中一柄雷刀,走上大陆之巅?故事,从诺克萨斯帝国北境开始……(PS1:无后宫,单女主)(PS2:力求合理的全新设定,不了解英雄联盟的读者也可轻松食用。)
  • 独宠医妃:病态王爷不可欺

    独宠医妃:病态王爷不可欺

    “你就不怕我出轨?”“本王不在乎你那顶绿帽子”初始他对她是这般的不在乎,到后来视如珍宝般的宠溺“老娘看皇宫不顺眼”“烧了它吧”“夫君我还要~”“好我给你~”“慕容澈”“我在,我一直在”
  • 话说中国——名人名画

    话说中国——名人名画

    中国画传世名画大全,中国古代历代山水画,人物画,花鸟画,水墨画,飞禽走兽,白描画高清图文欣赏,国画山水,国画人物,国画牡丹,国画荷花,国画梅花等名家国画图片鉴赏。
  • 宇星奥宇

    宇星奥宇

    男主意外穿越到了一个以灵为尊的异世大陆里。
  • 捡到不明物种

    捡到不明物种

    苏浅很想一辈子死宅在家里不去祸害人类,但是奈何不住总有一些贱人不太长眼睛。对此,苏浅面无表情地呵呵一声。女主自白:贱人什么的的,直接弄死好了。女主属性:面瘫,高智商,精神病患者。顾淮在遇见苏浅之前是一个暗黑系的正太,遇上苏浅后他成了发骚的小狐狸。男主自白:总有一些禽兽想分走苏苏对我的注意力,好想杀掉怎么办?男主属性:暗黑系,占有欲,蠢萌小正太。本文属性:女大男小,养成。
  • 起信论疏笔削记

    起信论疏笔削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画秦

    画秦

    两千年前的中国,是一个英雄辈出,怪杰林立的时代。纵横鬼谷子,韩信,张良,萧何,嬴政,刘邦。将一一粉墨登场。一个两千年后的人在一次意外中来到了这个类似秦朝的世界。原本只是想在这个世界安逸的活下去而已,可是忽然又一天他发现:“这个世界的丑恶并非与自己无关,于是,他决定做一个“好人”!”于是,历史上的霸王不会与虞姬离别,因为他们两似乎并不怎么熟!于是,韩信跪在地上,双手献上名剑“鱼肠”道:“徐,只有你才能让这把剑焕发出他本应有的风采!于是,名扬天下的舞姬雪女牵着小徐的手,满脸狰狞的道:“小子你就从了我吧!”于是......这个世界变了。
  • 仙兵纪元

    仙兵纪元

    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一家被放逐的破落贵族,一块充满了造化与危险的大陆,一颗重重迷雾包绕着的生命星,一方仙侠文明世界边缘的星域,在这里,将有一场历史大戏由此拉开帷幕。风云际会,八方云动,天骄横空,百王齐现,一个历史转折点上的大时代,到底谁主沉浮?是仙庭的帝君之子,是佛国的转世灵童,是神盟的天醒者,或者是圣殿的圣女?权谋与利益,信仰与文明,刹那与永恒的抉择中,仙兵凌空,文明的历史被改写,新纪元诞生!
  • 荒火战争

    荒火战争

    这是被诺亚实行了“大破坏”后的未来世界,人类没有了安稳生存的家园。怪物、战车、炮火、赏金、猎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看懦弱的少年如何从平凡成为了世界闻名的赏金猎人,看他如何与怪物、冷血党、诺亚展开战斗。在拂晓的地平线上铭刻下胜利吧,赏金猎人们!
  •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神经病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神经病

    意外逃生,穿越到异世大陆,却受了两年的牢狱之灾,出狱之后,遭遇仇人逼婚,寻求庇佑,却不经意间卷入一场阴谋。“我曾经信任你,把这条命给了你,你弃之如履,现在,我又凭什么救你?”季峥笑的如同往日那般明媚,“你救了我,我把我的心给你。”我看着他,久久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