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根低着头无言以对。
卢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暴怒、怨恨还是悲凉——这些似乎都与他有关，但又不完全贴切。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看客，只是在体味别人的遭遇一样。
与此同时，作为旁观者的大帝和梅根却发现卢瑟身上产生了一种骇人的气势，这气势里带着浓浓的狂暴和邪恶。梅根吓得花容失色，躲在了一边。
“保护陛下。”忽然人影闪动，两个穿着黑色古朴战甲的卫士瞬间出现在大帝身前，拿着武器对着仍然****地呆立着的卢瑟，头盔后的眼神泄漏出他们极为慎重的态度。这两个武士身上气势惊天——以梅根的见识自然知道他们都是超过十级的武者。
“不要伤害他……”梅根急忙冲过去挡在卢瑟和护卫们的刀剑之间，张开双臂，毫不在乎自己只穿着湿裙的身上乍泻的春光。
“没事的。你们退下吧。”大帝缓缓说道。
“是。”两个侍卫转身行礼，然后一闪而没。
……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瑟身上的邪恶气息渐渐收敛了下去。卢瑟一跤坐倒，喘着粗气，他身上比刚才从水中出来时还要湿——那是卢瑟出的汗。就在卢瑟发怒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了一个深藏在自己灵魂里的强大意识被自己的负面情绪引动，忽然开始争夺自己身体的主导权。卢瑟被迫用起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和那个意识对抗，终于在刚才险之又险的将它击退。那个意识现在又陷入了沉睡，但似乎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些什么……
“陛下。我不太舒服，今天不能为您效劳了……”卢瑟在地上休息了许久，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嗯，我看出来了。今天的事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你浪费青春而已。你要知道，梅根是帝国未来的王妃。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过几天我再传召你。”大帝点点头说道。
“谢谢陛下。”此刻的卢瑟心力交疲，没有经历思考大帝的话。他走到一边，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然后走出了大厅。
“我去送送他……”这半天一直站在旁边发呆的梅根恍若梦醒，向大帝说道。然而没等大帝同意，她就追了出去。
狄奥多西大帝似乎没听到梅根的话，眼睛看向空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秋。你等等我……今天的事我想你误会了……”仍然湿漉漉的梅根赤着足追了出来。
“误会？你今天按照大帝的命令和我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让我难堪，这难道是误会？”卢瑟没有停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但并不是完全和你说的一样。请听我解释……今天虽然是陛下让我这样做的，但我心里也是愿意和你做的……”梅根跑上前拉住卢瑟，说道。她羞红了脸颊，就像一朵娇艳的花。
“哈哈，你的笑话一点也不有趣。既然如此，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发生在我家里，也不在马车里，而是在大帝的眼皮底下？不要说你之前没有机会和我说清楚。”卢瑟气愤道。
“这的确是陛下的要求，你知道的，我没办法违抗。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如果你成为贵族的时间久一些，你就会知道，这没什么丢脸的……”梅根解释道。
“够了！我告诉你，梅根小姐。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也不稀罕你说的那种生活！从不，绝不！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卢瑟愤怒地一甩手，挣脱了梅根的拉扯，然后向前走去。
梅根见状急忙冲到卢瑟身前挡住他的去路，然后红着眼睛问道：“秋，你当我是什么？”
卢瑟闻言一窒，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好反问道：“那你当自己是什么？”
“我知道了。对不起……”梅根鼻子一酸，然后转身掩面离开。
卢瑟见状微松一口气——梅根的身份还是带给了他太多的压力。除此之外，他心中还有一丝失落，但不管怎么说，快意还是主要的。卢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绝望的赌徒，终于赢回了一场。虽然还远未回本，但至少有了一个好的迹象。
然而这真地是尊严吗？卢瑟现在还无法考虑这些。
……
卢瑟这次在家“休养”了一个月，其中当然有精神力消耗过大的恢复期——但繁星冥想回复力惊人，只用了几天时间便让他完好如初。其后的时间与其说是他在休息，不如说是在和大帝赌气。
事实上，大帝在十天之后就第一次派来了使者，后来又陆续派来了两次，但都被卢瑟以身体没好拒绝了。直到大帝第四次派出使者催促，而且还是老总管罗素亲自出马，卢瑟才结束了“罢工”。
此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卢瑟深刻地体会到了梅根所说的贵族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他每隔几天就会去大帝安排的地方画一次画，这些日子一共见过数百位裸体的女人——刚开始是大帝的姬妾和宫女、奴隶，之后变成了各个贵族的夫人小姐，到最后连大帝的几位公主和已婚皇子的王妃也加入进来。
更令卢瑟震惊的是，每次除了画画，经常会有男女当众****的场景出现——有时甚至是那些贵夫人名义上的配偶和其他人共享自己的妻子。
最初的几次卢瑟也被要求加入进来，但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到后来贵族们也不再勉强他，而卢瑟也慢慢习惯了眼前的景象。
但卢瑟没有习惯的是，梅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按照卢瑟那天的话，这似乎是他希望的。但事实上卢瑟却没有那种如愿以偿的快慰。
随着卢瑟一次次的练习和尝试，他画作中对人体的表现力也日趋完美。同时，一种全新的艺术观念终于成型——它早在多年以前，卢瑟在比黎乌斯神学院中见到史前雕塑时就被种下了。
多年以后，他在回忆这段日子时说道：“直到那一天，我发现我们长久以来所忽视的，反而是最重要的东西——人的思想，人的感情，人的价值以至于人的一切。我们的艺术不是为了神才存在的，它应该表达我们自己。由此我又想到，这个世界究竟是属于谁的？是我们这些活在这个世界里的生命还是那些天上的伟大存在？我觉得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时候。在我看来，没有比解放自己更重要的事情了。”
无疑，这在当时的摩罗大陆是最离经叛道的观点。卢瑟到底是自己想到的，还是因为在那次术士灵魂的逆袭中受到了影响，已经不得而知。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个观念已经在卢瑟的脑海里形成，并且通过他的画笔表达了出来。
这一幅幅裸女画，每一幅都充满着人的感情——或快乐或悲伤、或纯洁高贵或充满欲望。但不管怎么说，她们看起来和诸神都没有关系，却都极富美感。
按照传统的理论，美感是虔诚的心和神的威严产生了共鸣，除此之外的东西，都只是满足人类自私欲望的快感而已。多年以来，在大陆暗中流传的描绘男欢女爱的浮世绘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然而卢瑟的这些作品却和那些粗鄙的画作完全不同，它有着精湛的技巧和深刻的内涵，所以并不低俗——就连最苛刻的鉴赏家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也就是说，这些作品证明了美感和神是无关，来自于人自身的感知。因此，无论是在艺术层面还是宗教层面，这都是对圣教赤裸裸的挑衅。然而，作为它的作者，卢瑟目前还没有意识到这么多。
这数十张裸女画内容大同小异，又是集中完成的，卢瑟没有足够的创意给它们一一起出贴切的名字，只好用编号加日期的方法来命名，而整个系列被卢瑟成为“在帝都”，以纪念他在拜伦城的这几年。他没想到，这个名字会在几年之后席卷大陆的“文艺之春”思潮中变得无人不知。
……
终于，当卢瑟觉得自己的画作已经完全成熟后，向大帝提出了离开的要求。
大帝同意了。
帝国从精锐的第一近卫军团中抽调了一个骑士大队共计五百人做为卢瑟一行的护卫。和以前不同，他们在完成护卫任务后不会返回军团，而是直接听从卢瑟的命令。也就是说，他们是卢瑟的第一只私军。这并不符合帝国以往的惯例，显然是大帝对卢瑟额外的赏赐——五百位精锐的重装骑士的培养费用就高达数十万金币，而且还需要数年的时间。对卢瑟来说，时间尤其宝贵。
圣历三三九九年三月六日，在简短而正式的欢送仪式之后，卢瑟一行的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拜伦城。由于温拿宰相和罗素总管的联袂送行，这一时轰动了帝都官场，然而卢瑟却并不在意。
……
在帝都东门外的一座悬崖边上，两个人静静站立，看着底下通过的车队。
“他就这样走了……”梅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给身后的老者说话。许久不见，她的脸颊明显消瘦了。而她身后的老者就是一直负责和洛克联系，经营水晶天堂的罗根。
“小姐，我们回去吧。秋伯爵和您并不合适。”罗根劝慰道。
“我知道……可他就不能来见我一面吗？”梅根的声音有些呜咽。
罗根没再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卷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