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满满的溢在各处,夏筱吸了下鼻子,不安的坐在椅子上。
眼前的护士专心致志的在给她的膝盖消毒,一边擦着红药水一边嘱咐道:“疼也要忍住啊。“
距离他们进医院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夏筱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不安的问道:“请问刚刚跟我一块被送来的男生,他怎么样了?“
年轻的护士抬起头笑了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他没事,你放心。“大概是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男孩为女孩打架受伤,还能是什么关系?随即转身,拿起纱布给她包扎上,仔细的贴好后,说道:”站起来走走,看看伤到筋骨没?“
夏筱听话的站了起来,本就是轻微的摔伤,她也不是多娇贵,走了两步,除了有一些钝痛外,基本没什么大碍,护士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物,又嘱咐道:“这几天伤口别碰水,一天换一次药,平常注意清洁卫生,小心感染…”
夏筱怔了怔,并未仔细听护士小姐的嘱托,反而脱口问道:“请问,他现在在哪?我能不能见见他?”
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护士转过头来,柔声问道:“还是不放心你的小男朋友罢?”
夏筱看着护士眼中暧昧不清的笑意,脸刷的就红了,她只想知道孙益然现在怎么样了,究竟伤的厉害吗?她又问道:“能带我去见他吗?”
这个护士小姐倒是很热心,在夏筱的恳求下,顺利的把她带到了孙益然所在的病房,临走前还多嘴的说了一句:“你男朋友长的很帅哦,你们要加油。”说完,还朝她挤了挤眼睛。
刚刚经历了场灾难,夏筱实在是累极了,连笑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并未接话。
护士只当她害羞,便打了招呼忙去了。
医院走廊深处还有些脚步声,病房前台的灯还亮着,夏筱坐在病房外已经很久了,有些不知所措。孙家财大气粗,连孙益然住得病房都是豪华病房。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孙家人,在这坐了许久,进出病房的都是西装领革,夏筱有些畏惧,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可是里面的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总是要进去道声谢。想起自己先前这么对他,总有不安,这次要不是孙益然中途折返回去,自己恐怕不堪想象。
“你们谁敢动他!”绝望的夏筱抬起头,泪眼模糊,她本来身处无尽的黑暗中,这喊声仿佛给了她力量,她挣扎着转过头,看见了来人,居然是…是他!
孙益然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双手握拳,站在不远处。亏了自己不放心这个笨女人,虽然好面子,但还是过不了心里的这关,偷偷溜回来看看她,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么不堪的一幕。
几个喝的醉醺醺的流氓把她摁在墙上,正在解她的衣服,她的校服外裤被褪到一半,看上去气若游丝,连挣扎都放弃了。孙益然心中怒火翻腾,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一拳打倒了为首的混混,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将他反手扣起来,夏筱听见了骨头折裂的声响,她脑海一片空白,只知道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混混吃痛,大声的叫嚷着,孙益然正在兴头上,混混叫得越响,他就越加大手上的力度。就是这双手,刚刚不停地在夏筱的脸上,脖子上,胸上,腿上,还有…还有更加不堪入目的地方,孙益然越想越生气,手臂上的青筋直暴,那老大叫的鬼哭狼嚎,叫嚷着:“你们这群白痴,还不快动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剩余的混混和夏筱一样处于震惊状态,听到老大的吆喝,这才反应过来,留下两个看着夏筱外,其余的一扑而上,孙益然诚然身手还是不错的,那些混混都喝过酒,四肢的力气使不全,混混老大挑了个空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妈了个逼的,都给我上,给我往死里打!“骂骂咧咧了几句,又吐了几口吐沫。
饶是孙益然再能打,也敌不过四五个人的围攻,混混吃了几记孙益然的拳头后,受酒精作用开始变得兴奋,寒风凛冽,呼呼地风声里加杂着拳脚声,还有诡异的野猫叫。
本来夏筱以为,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孙益然挨打,她哭了,叫道:“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也许是上天眷顾,要不是巡逻的警车路过,也许…她不敢再往下想。
“你在这?“
夏筱还在刚才的情境里不可自拔,鼻头又酸了起来,恍惚的听见了问话声,勉强抬起头。
徐少枫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衣衫不整的夏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诧异的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只说不出话来,一晚上经历的太多,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是狼狈极了,她为什么总是在自己最最难堪的时候遇见他?心中悲怆万千,不由得又难过起来。
徐少枫见她并不答话,有些纳闷,他踌躇着又开了口:“你…没事吧?“
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开始嘤嘤的哭起来,渐渐的,开始变成嚎啕大哭,徐少枫慌了神,他手忙脚乱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到夏筱面前,他只是温柔的安慰道:“别哭…擦擦眼泪。“
这下夏筱哭的更伤心了,她想,今天应该是把毕生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反正都都丢脸丢到家了,她不再客气,一把接过手帕,鼻涕眼泪的擦了起来。
她本来是极伤心的,可是过了一刻钟,她却连伤心都顾不上了。
徐少枫稳稳的把她揽在怀里,扑鼻而来的是他身上特有的香味,他不顾夏筱身上的脏,手上下拍动着夏筱的背,动作轻柔而缓慢,就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她有些跟不上情节的发展,可是他怀里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真实而温暖,不容置疑,她甚至能隔着衣服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能闻到他衣服上特制小牛皮的味道,而她的眼泪鼻涕早已****了他大衣一片。
前台的小护士们偷偷瞄着座椅上抱在一起的男孩女孩,兴奋的互相推搡,争着吵着要看这旖旎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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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走出医院,夜更深了,夏筱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徐少枫快步走到她身边,“我送你回去。“
夏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我打车。“
徐少枫看了看手表,皱皱眉,刚刚才在医院听她说完事情的始末,他怎么都不会放心再让夏筱一个人回家,他厉声说道:“不行,已经太晚了,我一定要送你回去。”
夏筱强打出笑容,“今天不至于倒霉到再来一回。”
徐少枫在暗处,表情晦暗不明,“我去打车。”并不顾她的阻拦,走向街旁,开始拦车。
这究竟算什么?同情,可怜?夏筱迷惑了,徐少枫的怀抱柔情万千,可是他的温柔仿佛在身边,却又遥不可及。夏筱并不希望自己在感情上是一个拖沓的人,明知不可能,就不要给自己半分希望,就算是他的怜悯,她也不要,即使,她也要在他面前保留一份尊严。
一辆迈巴赫缓缓的驶到了夏筱的面前,一位西装革履的人下了车,夏筱诧异了下,来人的礼貌素养是很好的,向夏筱微点头致意,开口说道:“夏小姐,您好,我是孙总的秘书,鄙姓刘。孙总对于今夜您救助孙总公子一事非常感激,想请您上车一叙。”
不过三俩句话,就出现了三个您,夏筱不由得浑身一颤,孙总公子?难道是孙益然他爸?堂堂X市孙氏企业的老总们正在对自己发出邀请?夏筱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恰好这时徐少枫打好车走了回来,看到呆若木鸡的夏筱和停在她身边的迈巴赫,询问道:“发生什么事?”
刘姓秘书微微转身,几次跟着老板酒场下来,也识得这位老板公子的好友,撇开这个不谈,总是不会忘了这位徐局长优秀的公子,这位徐局长的儿子,长得是俊秀伶俐,谈吐不凡,仅见过几次,他还是映象很深的。只是此时已是深夜,又在医院门口,在这碰见倒是有些意外,毕竟跟在老板身边多年,反应极快的打了招呼:“徐公子。“
徐少枫已看见了刘秘书,他惊异的点了点头,后座车窗缓缓摇下,幕后的主人这才露了脸。
徐少枫道:“孙伯伯好。“
孙仲瑜面露倦色,见着徐少枫也是有些意外,想是孙益然又出了事,他来看望也是情理之内,便问道:“你父亲身体怎么样?最近在外办差,我已经很久没和你父亲聚过。“
徐少枫答道:“他很好,母亲每日逼着他喝中药,喝了几幅药,已见了效果,他在家中时常提起您,很是惦念您。“
孙仲瑜笑笑,到底是穆晓婉调教过的儿子,刚才一席话回答的滴水不漏,又道:“转告你父亲,好好保重身体,我下次必约他。“
徐少枫含笑点头,孙仲瑜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边的低着头的女孩身上,他打量着她,衣衫单薄,显然是冻得不轻,脸蛋通红,在寒风中发着抖,他开口道:“夏小姐,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夏筱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头皮顿时发麻,木纳的回道:“可…可以。“
孙仲瑜不再说话,对徐少枫点头示意,便摇起了车窗。
刘秘书打开了一侧的车门,朝夏筱说道:“夏小姐请。“
夏筱把目光投向了徐少枫,徐少枫并不发话,对方是相熟的长辈,总不好当着人家的面驳别人的面子,刘秘书见夏筱为难的样子,笑道:“夏小姐放心,我们会把您安全送到家的。”
夏筱抽动了下嘴巴,想笑又不敢笑,这么名贵的车把自己送到家,母亲不吓死才怪,里面的人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上流名人,她下意识的抗拒进去。
徐少枫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劝道:“有孙伯伯送你回去,肯定是安全的,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方便。”
夏筱这下彻底死了心,连徐少枫走这么说,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她挪动了脚步,慢慢坐进了后车座。
刘秘书细心的关上了车门,再次向徐少枫点头示意,便坐进了车中前座。
过了一会,车就驶动了,路上的霓虹灯流光溢彩,车也渐渐开远了。徐少枫突然觉得莫名的心烦意乱,他想起幼时在爷爷家养过一只小猫,活泼又可爱,没事总喜欢拿胖乎乎的肉爪挠他的手。有次小猫不知在哪受了伤,给它包扎的时候,小猫“喵喵”的叫个不停,一双琥珀黄眼睛泪眼汪汪,徐少枫分外心疼,抱着它安慰了好久。都说女人像猫,夏筱也像,这个安静而又倔强的女孩,总是隐隐的透着一股忧伤,就像四季被浓雾遮盖的太阳,偶尔露出一点阳光,也照不亮地上的阴影。他想她也是有开心的时候,就像那次在时代广场,她看见烟花四散,她也会笑;可是她也会哭,就像今天在医院,她哭得是那么伤心,好像她心上最坚固的城墙也轰塌了。他第一次感到那么心慌意乱,他其实讨厌女人流眼泪的,这种咸腻的液体是世上最没用东西,若是平日里见到女人流眼泪,他是会退避三舍的,他从不认为眼泪能够解决事情。这次看到她哭得那么伤心,他也跟着伤起了心,在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之前,他的行动已经先于他的思想,牢牢地将颤抖的夏筱抱在了怀里。
在他一帆风顺的十八年里,他几乎没有受过伤害,遇过挫折,他是天之骄子,他周围的一切都闪着荣光。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黑暗的角落,可是他也相信没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当他看着低头啜泣的夏筱,心里泛起强烈的钝痛感,他当时想,要怎样的事情才能让这样坚强的女孩哭得肝肠寸断?原来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如他想象一般美好。
至少,夏筱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