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安静静,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地下铺着厚厚的一层毛毯,踩上去软绵无声,窗外的树叶沙沙有声,树影婆娑。窗外一片寒冬肃杀之气,室内的中央空调开得四季如春,连带着窗上都被蒸的出了水珠,一条一条的往下流。
“还是不肯吃药?”姚医师推了推眼镜,问着一旁的护士。
那护士带着粉红色的实习帽,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因为着急透着嫣红,把眼睛瞪的大大的,小鸡啄米的点着头:“我劝了他很久了,可是…他就是不肯吃药,我在一旁站着,药和水都端到嘴边了,他跟发了狂似地又给摔了去。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叫了您。”
病床旁地下的毯子有一片大大的水痕,玻璃杯还翻滚在一旁,白色的圆粒药片撒了一地。
呵,看来这孙公子还真是麻烦,今天晚上值着夜班,办公室的电话如雷般的响了起来,姚医师正打着盹,猛地一下子被惊醒了,接了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急促促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姚,你快到急症室来一下,有个大伤患者。“原来是骨科的主任电话,尽是以为伤患情况惊险万分,拿起听诊器就跑了过来。
到了才发现,医院可谓精锐尽出,各个科室的主任医师都聚集到了,他不免好奇,究竟是多大的奇症,拨开人群一看,才发现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躺在床上哼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后来才知道,原是孙氏大公子来本医院就诊,不知这星光熠熠的孙公子在外惹了什么祸,被人打成这样,身边的小护士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就是他,喏,这就是孙仲瑜的儿子。”
“长的倒是蛮帅的,可惜啊,一边脸都被打肿了。”
“嘻嘻,都打肿了你还看得出来他帅,你可是生了孩子的人了,今生无望喽。”
“你别瞎说,副院长在这呢。”
……
孙仲瑜的名字在X市如雷贯耳,姚医师扯了嘴皮暗笑了一把,原来是本市孙氏集团的小开,怪不得副院长那么紧张。孙仲瑜在这医院有暗股的事看来是真的,一群人围着也是难受,他便往后退了几步,刚要走开,却被副院长拉住了手,“小姚,你快来给孙公子检查检查,看看伤到筋骨没有?”
他又别了回去,给他做了检查。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本就没什么大碍,身上的伤势虽多,大多都是淤青和擦伤,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小腿骨有些伤肿,软组织挫伤,并不严重。
“那就由他去吧,不准吃药就不吃药罢。”
“那,副院长那…”
姚医师转过身,开了房门,交代道:“你只管说是我说的,不碍事。”
小护士脸上还透着不安,手里握紧了医疗记录,啜嗫着说道:“那明天怎么办…”
房门刚打开,两人都未料到门口有人,姚医师刹住了脚步,小护士跟在后头,没瞧见人,着实的往姚医师背上撞了上去。
“哎呀,对不起。”真是倒霉,上班才第六天就被分配来伺候这位爆炭脾气的孙大公子,现在又撞上了主治医师,今后怎么在医院混,小护士满心乱想,嘴撅了老高,真是流年不利。
姚医师看着眼前一副学生装扮的女孩,双眼红肿,好像刚刚才哭过,脸颊有种病态的潮红,眼睛不住的往病房里看着,恍若眼前的两个人就是空气。
“对不起,探病时间已经过了,请明天起早。“小护士从姚医师身后窜了出来,一边揉着脑袋,气鼓鼓的说道。
少女只是看着病房里的人,无奈病房里的人蒙着头侧向里面,看不清楚,也不知道究竟睡着没,一点声响都没有。她眼波欲转,手缓缓抬起扶在了门框上,温湿的手刚摸在门上就印上了白白的印迹,室内虽开着中央空调,门外却还是有些冷得发紧,还没一会,她覆上去的白色手印又淡了去。
见她没有半丝反应,小护士凶道:“听清楚没,探病时间过…“还没说完,姚医师就打了手势,她又只能活活的把半句话给憋进肚子去,一时愤恨,只得转眼去瞪那个女孩。
想来这孙公子桃花朵朵,这不知道又是他编号第几的女友,刚刚还听前台的护士长八卦,前来过一个女孩,说是一块跟孙公子送进医院的,现在又来一个,得亏上一个走了,要是这俩撞见了,这病房可就热闹了,唉,富二代就是富二代,小小年纪就有红颜为君愁,可见这孙公子的魅力有多大,不过现在被打成那个猪头样,红颜们不知道又要流多少心疼泪。
那女孩终于开了口,双唇无血色,睫毛长的像两面扇子一样扑扇着,不过一句话,几个字,听着像是千般困难才从喉咙里吐了出来:“他…怎么样?”
语态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姚医师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回道:“他很好,身上有些瘀伤,静养些日子就可以了。”
女孩眼神迅速地亮了起来,喃喃道:“那就好。”用手拢了拢头发,忽然整个人换了脸色,不似之前的伤感忧态,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医师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
她也是抬起头,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急慌慌的回绝:“不用了,我还有事…“又回头往里深深的看了一眼,颓然而去。
小护士看着远走的女孩,奇道:“莫名其妙,来了又不看。“
姚医师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笑。
走廊里寂静无声,前台的护士打着哈欠,眼皮都困得睁不开,明晃晃的夜灯照着,就数新来的小护士眼尖,摇了摇昏昏欲睡的护士长,叫道:“护士长,有人来了。“
护士长正睡得香甜,无端被人惊起,满腹的怒气,却见到一脸兴奋的小护士激动地摇着她的手臂,满脸笑容的叫道:“护士长,是刚刚那个帅哥,是刚刚那个帅哥!!“
护士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由远及近的来了一个身影,款款徐行,走的近了,才看清楚,不就是刚刚那个在VIP病房面前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女生的大帅哥,瞬时间眼睛就亮了。
徐少枫走了过来,看着前台上小护士求知烁烁的目光,礼貌性的微笑了一下,问了一声好。
小护士激动地回道:“好!”
护士长一把拉过失态的小护士,露出专业的笑容问道:“请问你是来探病?”
徐少枫看了下前台的钟,不好意思的问道:“我能去看看VIP病房的孙益然吗?”
护士长笑道:“现在已经过了探病时间,您还是明日请早吧。”也不管小护士在身后心急火燎的暗示,还是有礼貌的补充了一句:“您请回吧。”
徐少枫有些尴尬,看来是见不到孙益然了,也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今天见到孙仲瑜时见他并无忧色,想是伤的不深,便又回道:“那我明天再来,谢谢。”
护士长含笑看着徐少枫离去,走廊里出来了奔跑声,正欲转身离去的徐少枫又回过了头,眼里不是没有尴尬的,刚刚才把大帅哥打发走,又是谁在生事?
不过一时间,徐少枫就愣住了,她怎么在这?
林姿言低着头,急匆匆的从前台走过,护士长气急败坏,这个丫头又是怎么溜过去的,想必是刚刚趁自己打瞌睡的时候溜过去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现在倒好,自己好不容易硬起心肠挥泪别帅哥,现在她一出现,岂不显得我故意刁难似地,不免抬头又看了眼帅哥,徐少枫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姿言,没注意到护士长心中的激烈变化。
她怎么在这?徐少枫皱着眉,今天晚上才跟母亲接了她,晚饭过后,又在母亲的授意下送她回家,现在她不是应该在林家大宅,怎么又在这出现了。
林姿言只顾往前走,一言不发,像是赶着什么天大的急事,自是没瞧见徐少枫,一会就走远了。
护士长陪着笑:“这个…是意外,意外。”
徐少枫收回思绪,未接护士长的话,笑道:“没关系,我明天再来。”
小护士依依不舍在护士长身后暗送秋波,护士长往前站了一点,激励挡住下属要流口水的面容,打着哈哈。
徐少枫点了下头,便离开了医院。
再回到家已是凌晨,母亲派车把他接了回去,待到家中,问了几句,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便上了楼,临了还嘱咐徐少枫要多去看看孙益然。这样那样的琐事一拖,回到床上早已疲惫不堪,蒙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到校的时候,徐少枫最先注意的就是夏筱,大约是晚上没有休息好,脸上的倦色一览无余,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吃力,好在伤倒不严重,想到这,心又抽了一下。昨天没有见到孙益然,她应该也是担心的吧,反正今天也要去看他,顺便叫上她一起去,这样路上也不会出事,自己也好少操一份心。
自是熬到了中午,也不知道留给她的字条她看见没?徐少枫看了看手表,本想亲自过去叫她,可是班里人多嘴杂,就想个折中的方法,趁下课休息的空隙塞给她一张便利贴,约她在后花廊见面,再一块同行。
徐少枫准备赴约,他从来不喜欢等人,更不喜欢让人等,早早等着她也是好的,收拾手上的卷子,正准备出门,头顶却黑了一片。
林姿言站在他的桌子前,不偏不倚的遮住了他头顶日光灯的光线,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一双眼珠子痴痴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昨日在医院见她早就疑窦顿生,今日见她一反常态,主动在学校找上了自己,徐少枫停下了动作,问道:“有什么事吗?“
晌午刚刚才露脸的的太阳,一下又被半片云朵遮住了,周边染起了淡淡的紫色光晕,从教室里看去也不刺眼,徐徐投进来的一片阳光恰好将林姿言的身影拉的老长,她的半边脸都埋在晦暗里,像是京剧里的脸谱,古怪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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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正午时分,花廊的迎春花半开,淡淡的青草味混着花香,四散空气,闻起来神清气爽。
夏筱坐在画廊下,手里握着一朵紫薇花,不停地拔着花瓣,嘴里还念念有词,“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她此时的喜悦是从心底里漫出来的,就连昨晚上的阴霾都抛诸脑后,一张淡淡的蓝色便利贴被她反复拿着看了许久。
那是他给她的。
整个班上都没有人用钢笔字写字,就只有他用着那只刻有皇冠的三角笔头,是德国的公爵duke。这个年纪的人基本上是不用钢笔的,他却独独喜欢用。每用钢笔时,额间的碎发垂下,握笔专注,看不真确他的脸庞,却是感觉有一股气是围着他的,好似清风朗月。(当然这是夏筱的感觉,孙益然对于他至今用钢笔写字毫无意外的大笑特笑再加上鄙夷的神情,被夏筱自动忽略。)
“夏筱:
今天中午在学校花廊见,不见不散。
徐少枫“
心中仿佛绽开了无数个小礼花,他约她见面?她再也没有心思去做其它的事,就连看到他的后脑勺都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就在这种状态里,夏筱幸福的等了许久,从紫薇花瓣掰到迎春花瓣,她蹲在地上,又数了数地上排队进洞的蚂蚁,看了看嫩绿的香樟叶,他还是没有来。
大概是在地上蹲的久了,站起来都一阵阵的发晕,夏筱忘了腿上的伤势,猛地站了起来,血液一流通,浑身像针扎似地难受,耳旁响起了嗡嗡声,如同儿时抬头看见鸽子在天空盘旋的晕眩感。
他没有来,她手里的纸条都被她手心的汗给揉湿了,皱巴巴的一团,字迹也模糊不堪,他没有来…不经意之间,手里的纸条像是一片秋风里的残叶,飘忽了几下,悄然落地。
也许是他有事,夏筱心中闪过无数种想法,乱糟糟的一片,又整理不出大的头绪,黯然低头,直到嘴里有了腥甜的的味道,才发现嘴唇被自己咬破了皮。
今日是个好天,晴空万里,几个幼雀在头顶的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天空一片湛蓝,远远望去,天际又浮现了几缕紫云,暗暗的透着些许铅笔灰色,夏筱却是再也没有半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