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筑将下巴架在她的肩上,鼻息间的呼吸粗重轻缓,有一股青年男子身上特有的清新气息。他侧着脸正好看到她嘴角的微笑,不由开口道:“在想着怎样挥刀砍我的爪子么?笑得这么得意。”
李莫如“哼”了一声,将他的身子向上颠了两下,喘着粗气咬着银牙道:“我……正琢磨着……刀快一点,还……还是剑快一点。”
刘筑在她背上闷笑道:“我的经验,用刀应该快一点。不过你力气还要再练练,这点力气可卸不了人手脚。”
李莫如努力想扮出森然的声音,奈何实在力气用尽,只能说一句歇口气地回嘴:“你……放心,我不用力气,我……我用技巧。卸只胳……胳膊爪子,还是很……很容易的。”开玩笑,再怎么说她玩解剖也玩了将将十个年头了。
两人斗着嘴走了一会,步子不觉间竟快了几分。她磕磕碰碰,走走歇歇,好不容易在天色近黑时找到了墓道的入口。
李莫如将他扔在地上,身子被他拖着一齐扑倒,不禁火冒三丈道:“你还不放手,难不成想我将你背下去?”
刘筑苦笑道:“我倒是想放。”
李莫如这才觉出不对劲来。从山顶滚下山涧,她先醒过来努力扳扯他的手指,到他醒来的轻松调笑,她胳膊上的手指就没动弹过分毫。那手冰冷惨白,关节处渗出灰青,一丝血色也没有。
她一把拉过他右手,用心搭脉。
刘筑见她把脉的动作娴熟,有些意外吃惊,嘴上却刻意轻松地解释道:“应该是刚刚自山顶滚下来时,不小心撞穴道上,闭塞了经脉。”
李莫如把了脉象,心中不由得一沉,脸色便垮了几分。脑子里想了无数方案,全行不通,有些泄气地嘀咕:“真是个忍者神龟!”
刘筑听这话莫名其妙,他瘫躺在地上,眼望着她问:“你说甚么?”
这人想必一醒转过来就已经发现了身上的不对劲,周身手软脚软,与瘫痪无异。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右手骨折,他却一直满不在乎地与她充愣打混。好像这些内伤外伤都不是在他身上的一般,脸上没露出丝毫异状。这份隐忍工夫,怕是连忍者神龟都比不上他。
李莫如脸上显出忧色,道:“你知不知道若不想法子疏通经脉,你就得瘫了。”
刘筑面如金纸,气息混乱,脸上却温和地笑着道:“你在为我担心吗?”
李莫如回想这一路,有点气,有点恼,但担忧也是真的。她愤愤地站起来,眼睛四顾着在四周里找着就手的藤条,不管怎么说,先想法子藏到墓道里面去才是正经。她嘴里却气鼓鼓地回道:“你瘫了才好。我就可以毫不顾忌地砍了你的爪子,潇潇洒洒脱身而逃。”
墓道的入口处是一个早年间盗墓贼挖的盗洞。洞道又小又窄,斜斜向下蜿蜒到墓道。李莫如若想将这个瘫在地上的男人顺着盗洞弄下去,就得找个藤条将他绑在背后,一起拖爬着才能到墓道。
刘筑听了她这话,哈哈笑出了声音:“胳膊上吊着只鲜血淋淋的爪子,可难看得紧。想要潇洒怕是很难。”
李莫如想象了下那画面,也不禁莞尔,转而又做出凶恶样子,道:“哼,你少操心。我会将你的爪子一根根关节地拆卸下来。”似乎是想到那般情景过于血腥森然,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忙将眼光从他脸上移开,又游目四顾去找寻周边大雪覆盖下的藤蔓,将就手的搜集到一起,编粗编长。
动作慌乱,手指便被细长干枯的籐枝刺痛。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停下手中编籐的动作,低呼一声:“有了!你不用瘫了!”她忘形地站起身来,却将刘筑的身子拖得往一边歪去,忙又急急坐下来,喜滋滋地道:“我有法子了,你不用瘫了。”
刘筑见她发自内心的欣喜兴奋,心中感动,也随她一起笑,道:“那倒真要看一下你有什么本事了。”
李莫如得意地一扬脸,下巴向上勾了勾,道:“看到那边的松树了没?我可以用松针替你针灸。”
她原本一直苦恼的是没有就手的针具。贴肉绑在腰间的包袱是言三替她准备的,虽然外出行走的一应事物都准备得妥当周全细致,但言三绝想不到去替她这个靖南郡主准备什么行医用具。
刘筑如今体内的情况是穴道被制,从而堵住他练功运气的经脉通道,导致他气息沉积于内海,无法提气运功。时间一长,经脉血气不畅,便慢慢僵化坏死,全身瘫痪在所难免。
她刚刚被细籐一刺,忽然便联想到这山林间常见的松针。一抬眼扫过四周林木,果然见到百米开外一棵红松顶着一树冬白拨地而起,姿态峻逸,在落日的背景处,显得格外骄傲。她不由得便喜上了眉梢。
刘筑用审视的神情和目光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问道:“你会医术?”
她先前替他把脉的时候,对她身怀医术便心中有底。但把把脉和用金针施术度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在医术上的造诣更是两种境界。更何况,像他现下这种情况已经类似于走火入魔,若靠金针度穴,激活经脉,对施术者的手上工夫更是要求甚高,除非灵目宫的护法神医在此,别人绝没有这般功力手段,可行此术。
他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李莫如刚刚的惊喜得意,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对她为自己担忧挂怀感到心安温暖。
李莫如将他半拖半背地往松树底下挪去,一边嘴里回答道:“我若不会医术,你这后半辈子可就毁了。呆会记得多给老天爷磕几个头,谢谢它给你的好运气吧。”
她欣喜地从树上拨了几十根松针,挑了些粗壮结实,针尖锋芒锐利的小心包好,藏在怀中。又辛苦吃力地将刘筑给背拖着拉回墓道口。
刘筑伏在她背上,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怎么会医术?”跟他这一路来的调笑口吻全然不同,这话他问得极其认真,好似答案对他很是重要一般。或者,他想问的,其实是:她跟谁学的医!
李莫如身子顿了一顿,心中的某个地方重重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咱们需得先爬进墓道。呆在地面总归是不大安全。”
她能被言三轻易地俘出绿苑山庄,实在很难让她不联想到师傅君莫愁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她一直不愿去深思细想,潜意识里更是刻意地逃避往这个方向去猜疑,但心底深处总有一根软刺,时不时地刺着她心尖梗梗做痛。
刘筑不知她会医术,这点恰到好处地帮君莫愁在这件事情上撇清了关系,无意间便帮她将心中的软刺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