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吓人,是她说得话叫他听见了很吓人。这算是妄议朝政吧?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原来她不怕赵恒是因为没犯事儿啊,这回倒好,叫人逮个正着,没准儿人一个字都不拉的听了呢?
“原就听说过吕相将女儿呆在身边亲自教养,现在看,倒是真的学了不少?”
“……只是自己在书阁中看书,有不懂得拿去问父亲。”吕晗下意识的将事情说得无意为之,哪怕吕端已逝,她也不想让赵恒因此对吕端产生什么想法。
“先起来吧,”赵恒绕过吕晗自顾自向里走去:“你方才说,吐蕃骑射不输党项,又说开春必会停战?”
吕晗起身跟在赵恒后面:“……臣妾妄言了。”
赵恒不在意的一笑:“没什么妄言不妄言的,你且说说,若是吐蕃降于党项了呢?”
“吐蕃降于党项?”怎么会?吕晗心中,游牧民族善战也好战,就算不敌也不会轻易认输,就算站在顾全大局的角度——
“仅仅数月,党项恐怕不会将吐蕃逼迫至如此境地吧?”吕晗反问。
现在不是她在人背后说什么了,而是皇帝张口问,呃……或者说是考校?这要是再不说才是错误,况且估计刚才赵恒该听的都听见了,这会儿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赵恒同样不答反问:“元俨曾断言,若是两军大战,必在秋收之后,你可也是如此想的?”
吕晗心中苦笑:“是……”这是认定赵元俨也教了她许多吧?
“那党项便有近一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完全压制住吐蕃么?”
吕晗想了想,觉得这问题应该还是回到开始提到它是的最初目的:“陛下此意是针对若是开战后党项是否会扰我边境?”
赵恒点点头,吕晗继续道:“若是无法完全压制住吐蕃,李继迁自然不会再分兵。即便是能够压制的吐蕃向党项请降,李继迁是否会受降也未可知。就算受降,且不说李继迁本土西凉需要休养生息,军队需要养精蓄锐,只说党项多出的一大片土地就不是在数年之内消化得了的。”
赵恒长眉微挑,听出了些兴味:“有些意思。你说消化不了,比如呢?”
吕晗心中腹诽:这冬雷弄得宫里人心惶惶的,他着正主儿倒好,一点不着急,搁这儿考问自己学识来了……
“一者,吐蕃原先的军队,李继迁就绝不会放心。游牧民族本就是上马为兵、下马为民,不论是打散混编还是让其卸甲归田,都难以消除其战力,此患不消,李继迁绝不会另起边衅。”吕晗说着停了一下整理思路,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赵恒一眼,这才继续道,“二者,货币。吐蕃对我大宋货币极为依赖,境内流通的多为我大宋货币。李继迁要在境内统一货币只有两条路。
“一则全面开往对我大宋的贸易,如此一来必然会来向我大宋求和;二则全部取消其境内我大宋货币的流通,这更难以办到。取消大宋货币流通,直接会影响到河西走廊与西域一带的经济往来,以西域各国对我大宋商品的依赖程度,李继迁会面对更多麻烦,甚至内外交困。”
下面的就不用吕晗再说了:都内外交困了,他还来骚扰个p啊?
一通话说完,吕晗顿时找到了在大相国寺念经文的感觉——口干舌燥。只是貌似在皇帝面前找水喝也不大合适哈?
赵恒却皱起了眉头,片刻后才道:“开放贸易?自然不可,李继迁求和不成必然要趁乱扰边啊!”
吕晗诧异:“为何不可?”
“铜钱外流,削弱国力,自然不可!”赵恒也奇怪吕晗会有此一问,照先前她对各个问题的回答来看,显然不似一般闺阁女儿,竟如男儿一般对国事有着些许了解,只是关于货币一事的想法实在莫名其妙。
“铜钱外流?这……铜自然易得,就算不愿开采本土的铜矿,可以自国外收购啊?”
赵恒更加不解:“收购铜矿?!”自国外收购铜矿,然后制成货币再流通到国外?这,这简直莫名其妙!
“铜钱大量外流是肯定的,我大宋完全处在贸易顺……呃完全处在商品输出的低位,肯定是大量赚取对方货币输出我方货币。”吕晗也崩溃了,贸易顺差都差点跑出来,“但是铜矿都是一样的,若换成货币,再用我国货币完全占领另一国的货币,摧毁其经济轻而易举啊。”
吕晗抓狂——这,这怎么会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赵恒却完全愣住,他从来,不,是自古以来都没有人这样想过:输出货币打垮敌国经济?无论换了哪个皇帝或者官员,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铜币大量外流会使国内铜储备迅速减少,可是……
大量输出——收购——打量输出——完全取代……
谁会这样想?!
可是……她这样一说,好像雾霾中透出了一丝阳光,隐隐看到了另一片天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一片天空……
吕晗却是真的迷糊了:现代哪个国家不是这样做的?怎么这儿完全不是这样么?吕晗偷眼看了看正皱眉陷入震惊和深思中的赵恒,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莽撞了。
“咳……那个……陛下,臣妾无知……”
“陛下!”还不等吕晗磕绊出一句弥补的话,外面传来一个内侍的声音。
被打断思路的赵恒一时有些恼怒:“干什么!进来!”
屏风后绕进一个小黄门,因为赵恒的语气有些惶恐道:“陛下,司天监监正祁大人求见,已在睿思殿了。”说着抬头看了眼吕晗,补充道,“雍王、宁王、安定郡王、广陵郡王极为殿下都到了。”
赵恒似乎才想起来还有冬雷暴震这么一档子事,揉了揉太阳穴:“走吧。”踏出两步之后,又突然看向吕晗,“你……”
吕晗连忙屈膝:“恭送陛下!”
赵恒皱眉看了看她,最终摇摇头走了。
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吕晗大大松了口气,瞅瞅桌上那碗压根没动过的莲子羹,越发觉得嗓子干了起来。顾不得它已经凉透,吕晗一屁股坐在榻上,端过粥随便搅和了两下便往嘴里送。
“咳……咳……”
吕晗泪流满面:果然,大冬天的不能喝凉的啊……
外面隐隐传来些人声,吕晗仔细分辨了一下,抬高声音道:“萝,咳……萝姑姑,是你吗?”
萝姑姑笑着进来:“听门口守着的宫女说,王妃一直在‘君前对奏’来着?”
吕晗无奈道:“姑姑别拿吕晗打趣了,本想着反正都叫陛下听到了,索性知道什么说什么,结果看来反倒说了些不着四六的。”
萝姑姑摇摇头:“老奴看陛下离开时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是王妃说了什么有用的建议?”
吕晗苦笑:“姑姑太高估吕晗了……”
萝姑姑笑道:“反正如此看来,是不用娘娘去跟官家说什么好话了,老奴这边去复命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别呀!”吕晗连忙拉住她,“我的好姑姑,赶紧让娘娘帮吕晗说点好话吧。”
萝姑姑不说话只是掩口轻笑。
“王妃,萝姑姑。”玉碾端着茶水进来。
萝姑姑摆摆手笑道:“依老奴看,您就等着郡王来接您回府吧。”说完便走了出去。
玉碾放下茶水扭头看了看:“看来姑娘在陛下面前没出什么错儿嘛,刚见萝姑姑出来后径直去找了娘娘玉碾还不放心呢。”
吕晗挑眉斜看她:“那你现在就放心你主子啦?”
“不是啊。”
“哼,这还差不多。”
玉碾笑着给吕晗倒茶:“刚才就放心了。”见吕晗横眉立目的看她,玉碾双手奉上茶盏,“刚才在萝姑姑问了门口守着的宫人几句,便让我去给姑娘准备茶水去了,那时便放心了。”
吕晗瞪了玉碾一眼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润着嗓子,心里一叹——
跟赵恒说这种非礼节上必须的话,她有面对绝对权力的压迫感,有鸡同鸭讲的抓狂感,还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其实在府里跟赵元俨也说到过这些牵扯到国计民生的事,后世的一些处理方式和国际准则,吕晗多多少少还是说过一些的。
赵元俨诧异、吃惊什么的都有,然后就开始和吕晗辩论,其实也说不上辩论,在吕晗看来就是把她所理解的结合当下与赵元俨一道讨论一下而已。
结果或是吕晗彻底明白了后世的有些方法在这时根本行不通,或是赵元俨从中得到些启发,酝酿着将它付诸于实践。
总而言之,都不是像刚才与赵恒说话的感觉。
累啊!真TM累啊!
吕晗心里暗暗吐出句国骂。
然后,发现自己真的开始想赵元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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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还是那个问题,对话会不会太多?
这章很累,但是归谣真的很认真。每次写到关于政治、军事、经济的内容归谣都很忐忑,生怕闹笑话。
纠结ing……内牛满面ing……
但是对这本书来说这些又是必须的,嗯……其实可以说算是一个特点吧。
俺继续……
纠结ing……内牛满面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