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欢的气氛,随着寒烟这句话,更是有几分冷冽,二叔万正承已经是黑了脸,摆着主子的架子,蓄势欲对寒烟发火。二夫人果真是好脾气,对着自家夫君笑言“万堂年纪还小,学武为时过早。明天春天,倒是要麻烦淮远大将军帮着找了武师过来。”
二叔听了自家媳妇这话,倒也还明白,低头继续吃饭。
老太太吩咐二夫人,“把堂儿报过来,我带着他吃饭。”,这却给了二夫人一家足够的脸面,冷眼扫了万青万年,立即对着万堂喊“祖母的心肝宝贝,这段时间可是清瘦了。”
万青不禁瞥了嘴,心下暗想,您老千万别疼万年,否则,我还真就是吃不香喝不下睡不着了。
就此,倒是都安静下来,一直到大家散去。
万青万年姐弟饶过父亲的院子,却正好遇到送信的万福,人牙子已经在外院候着了。
于是,万青万年又往外院走,这大热的天,顶着毒辣的日头,还真是遭罪。
人牙子带了二十几个丫头,十来个媳妇婆子,看这些丫头媳妇,身上脸上干净整齐,看起来倒是从一家出来的。人牙子却是常年和京都几家大户打交道的,倒也不隐瞒,直接说了“这都是周公公家里出来的,丫头十二岁到十六岁,也都是从小进了周府”
这周公公本是内务府的老太监,他的义子参与到一件奸细案子里,皇上大怒,念着周公公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直接让周公公回乡养老。这周府的下人却是成了官奴,都被卖了。万青暗暗替周公公委屈,因为三年后,才知道,这周公公的义子是被陷害冤杀的。
万青看这些丫头媳妇,长得也都是一般,个个规矩的站在边上,就是这买卖的时候,还是有序的排着队,也不抬头看,更不暗自四下乱瞄。果然是公公家里的下人,都谨守着规矩,这般看来,却都是按着宫里的规矩调教出来的。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开口吩咐“针线好的,向前走四步,站起一起”
四个小丫头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排在一起。有几个,明明微动了下,却没有出来。
万青问,“为何想出来,却又不出来?”
却是出来的一个丫头,抬头看了万青,带到万青点了头示意她说话,这才回话说“回小姐,公公家里针线分绣部,男部,女部。我们四个是绣部的。”
“也站出来吧”万青淡淡的微笑,这周公公真是个细致的人,这回话的丫头,对周公公很是敬重。
随着万青的吩咐,那几个丫头占了出来,又是四个。
“可舍得周府,如实说来。”万青沉默了片刻,突然发问。
“回小姐,舍不得。”竟是异口同声。果然都是周公公收养的孩子,虽是当做下人养了起来。
万青问人牙子,“周府出来的人,可都在这里?”
人牙子回了话“还有十几个男丁。”
“都送过来吧,我庄子上也要用人。不要让一家人离散,若是有卖掉的,就帮我买回来。”万青这纯是发了善心,因为,三年后,周公公已经走了。这位一辈子都在宫里伺候着老人,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走了。
“小的先代这些人谢过小姐。但是,请小姐千万和学士大人解释,莫说我诓骗了小姐。”人牙子一向油滑,却不知道,这话已经让万青起了疑心。
“卖身契都给了我,明日带上男丁一起来领银子。”万青拍了板,官奴一两五银子一个,这是定价,许多年后,依旧如此。
“好嘞。”人牙子倒也痛快,这些丫头们都长得一般,周公公又是被细作罪名牵连,原以为学士府是绝不会要的,没想到,这大小姐竟是全部都要了。反正已经说的明白,大管家也没的怪罪。谁能看着银子不赚!
万青万年带着这些人进了内院,先安置在南面的小院子里。几个媳妇,都是看门做饭的,那十几个男丁中,有他们的夫家,听了万青那句话,都感动不己,竟是暗暗立了誓言,永世忠于小姐。
到了万青院门,万年才说,“姐姐,周公公虽是受了牵连,可终究这罪名是细作。”小脸上一副担忧,却也不明言。
“是他义子,与这些下人无关,多看几年又如何。”万青知道那结局,当然是不担心,却也不能对万年说明白。
“恩,那就多看几年。”万年笑的牵强,显然是不信服,却也笑着和万青辞别“姐,我回去背书了。”迈着小步子,沉闷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寒烟寒玉紧跟身后。奶娘却落在了后面。
水袖若云,竟是真的把自家老爷的库房搬了个空,已经塞进了西厢里,刚刚对好了账册。万青也懒得查看,这水袖办事一向精细,又有若云这个更为精细的。这等事情,绝不会出错。
进了屋子,喝了茶,直接躺在床上。那个王若烟,想必是等不及了吧,前世里,定礼聘礼,足足的十八台,一个庶女,一个落魄的书香门第的庶女,何等风光,即便是做了继室,也是一朝飞上枝头!
想着想着,不由昏沉睡了过去,梦里还在惦记着荒山荒田,不由梦到了陈沐,这陈沐竟是找了好多人进山,人手不用担心。
一觉醒来,正是申时。
陈沐还真是来了,竟是办了拿了地契,上面却只有万年的名字。陈沐这两日晒的更黑了,穿着米色麻布儒衫,套了件墨绿万字纹的蜀锦外袍,头上一方褐色儒巾,脚上褐色云缎靴。越发显得黑脸白牙。倒也装扮出几分书生气,可是哪里有煞气这么重的书生?
“哈哈哈”万青忍不住大笑,是不是换了装,就换了心情,真把自己当成了那呆傻的书生,办出了这么呆傻的事情,地契也就只写了万年的名字。
“没样!”陈沐看着万青这幅肆无忌惮的样子,就火气上升。
“谢谢大将军,小女子有礼了。”万青学着书中描述的那小女子的风情万种,捏着嗓子道了谢,施施然行了礼。差点没把自己摔个跟头。
“胡闹!”沉默脸上的黑气盘旋,竟是有几分钟馗的神武。
万青连忙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还亲手给陈沐倒了茶送上前。
“我雇了一千五百人,每天120文,修建房屋棚子。另外借了三百人修路。山里的药材归我。”陈沐说的这话,倒是洒脱坦诚,人手上帮万青安置好了,山里的药材也顺便占了去,脸上依旧挂着黑色,只是又带了几分痞气。
万青身子不禁一抖,感觉脊背阵阵发凉,陈沐太能算计了,如此一来,这山里药材就成了陈沐的收成,心里当然是万分不情愿,只好嘴上说着“哦。你按市价收购。”说罢,小心翼翼的偷看了陈沐一眼,果然,这家伙不耐烦了。
“我派人进山采药!”陈沐确实不耐烦了,语气里满是火气。让出了这山地,这些药材当然是算作补偿。。
“哦。”万青老老实实的应了声
“派人叫万年,一起去老师那边,晚上老太太传饭。”陈沐淡淡的交代了万正德的传话。
“师叔祖,师叔祖婆婆,我去送信。”寒雪在门外接了话。
万青强忍着没笑,陈沐倒也没把自己的脸弄得更黑,只是吐了两个字“去吧。”
陈沐起身走出门,几个大步,长长手臂甩开来,稳稳带风,这背影越发伟岸坚实。
阳光已经缓和下来,丝丝微风带着凉气,坐在金银花架下,倒是比屋子里舒服。
水袖若云一直忙着调整住处,如今,赵家婶子住了西门房,东门房一向是烧水熬药堆些杂物,木莲木槿春秀水袖若云,加上寒雪,六个丫头,挤在三间东厢里,确实是房子有些不够住了。最后分配的结果,寒雪若云住一间,水袖春秀住一间,木莲木槿住一间。现在几个丫头正热闹的搬着铺盖,收拾衣物。一时间,竟是没人给这两个主子端茶倒水。
“周公公府上的下人,倒是调教的很好。”陈沐突然说了这么句话,面无表情。
万青坐在对面,正想着再进来的丫头住在哪里,听到陈沐的话,吓了一跳,索性不回话,继续发呆。
“姐姐,陈沐哥哥!”万年带着寒雪四人在院门口喊。
陈沐换了笑脸,起身,看了万青一眼,就往外走。万青只好小跑着跟着上去。
陈沐抱起万年,吩咐寒烟寒玉,“扶着小姐”。
陈沐健步如飞,万青当然跟不上,汗颜寒玉两个架起万青的手臂,就这扶着两脚离地的小姐跟了上去,一行人,就在东院里没规矩的狂奔。万年乐的哈哈大笑,抱着陈沐的脖子喊“陈沐哥哥,再快些!”
疯跑了片刻,就远远看到万正德带着万福和贴身小厮迎面而来,这才慢了下来,万青的腿也才得以落地。
“爹,我以后抱着您跑,比陈沐哥哥还快!”万年落了地,就冲到父亲身前,扯着父亲的袖子撒娇。
“哈哈,好,到时,你可不许说抱不动爹。"万正德这些日子,心情大好,一双儿女都不需担心,未来女婿更是直接把地契写了儿子的名字,当然是更放心下来,为人父母者,只盼望家里和睦。
“爹,我买了周公公家的下人。”万青直接和父亲禀报了,一会儿,到了老太太院子里,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
“周公公是受了牵连,本身就是无辜,更可况家里的下人。”万正德表明了态度,给女儿出了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