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嫣和安琪将张老板扶上床,去桌边倒了一杯热茶端了过来。张老板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的注视着前方,兰嫣连喊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接过茶沾了沾嘴唇便又不动了。张大娘在一旁不住的抹泪,满脸的沧桑和疲惫。
“张老板,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切莫难过,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兰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这样泛泛的安慰着。
张老板突然转过头来,神情悲切的说:“如何还有希望,我的女儿死了,茶楼的伙计也都散了,如今我们老两口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在加上惹了官非,想把店盘出去,也没人敢接手。我就想一走了之啊,你们为何还要救我!”张老板越说越激动,捶得床板梆梆直响。
安琪郑重的说:“张老板,你若去了,你可想过张大娘?”
张老板闻言,深深的看了张大娘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奈。张大娘擦了擦眼泪,看着他死过一回的丈夫,轻轻的摇了摇头。兰嫣感觉到张老板年迈瘦弱的身子突然间就放松了下来,情绪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激动了。原来,爱的力量如此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语言,也能为彼此抚慰疗伤。
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张老板的精神也慢慢恢复了一些,这才关注到兰嫣和安琪,转过头来问:“两位姑娘找老夫有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可把她们给难住了,总不能在这时候说本想来看看是不是可以合作开茶馆的,徒添二老的伤感。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出个像样的说词,安琪只要硬着头皮说:“我们刚好路过,所以就进来瞧瞧。”
张大娘握了握安琪的手,柔声说:“让两位姑娘见笑了,今天多亏的你们,否则老头子……”说着说着便又哽咽了起来。
正不知道该怎么圆场,前院传来了巨大的碰撞声和杯碟摔碎的声音,带着阵阵谩骂和粗口。张大娘原本握着安琪的手,猛的缩了回去。只见她的瞳孔急剧的收缩,然后放大,脸色也异常的潮红起来,整个人跟见了鬼似的充满了恐惧。
兰嫣忙的上前扶住张大娘的肩膀,轻声问:“大娘,怎么回事?”
张大娘好像没听见兰嫣的问题,自言自语道:“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安琪意味深长的看了兰嫣一眼,兰嫣会意,轻轻握了握张大娘的双臂,镇定地说:“既然我们来了,也不妨再陪二老蹚一趟浑水。”说着便拉着安琪准备去前院酒楼一看究竟。
张大娘死死的拉住安琪的手不肯松开,像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撕心裂肺的喊:“不能去,他们都不是人,小荷已经去了,我怎能让你们再去赴险。”
安琪转回头,将张大娘颤抖的身体轻轻搂进怀里,慢慢的由上而下轻抚她的后背,柔声的说:“我们不会有事的,相信我!”简单的话,却无比坚定,充满了让人折服的力量。
兰嫣知道,张大娘已经触动了安琪内心最深处的柔软,她从来不是太坚强,而是假装坚强。如今,内心一旦卸了防备,这种伤痛便以百倍的力量来昭示自己的存在,让安琪的保护欲望也极度的膨胀。
兰嫣和安琪来到茶馆楼面儿的时候,厅里已围了一堆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其中一个男人脸上趴着一条两寸多长的刀疤,看起像是条不会动的蜈蚣,正不知满嘴胡清的说着什么,一笑便连带着刀疤一起抽动。
看见兰嫣和安琪走出来,众人突然安静了几秒,显然没有料到这种场合会有女人出来相迎,随后便是起哄、尖叫、吹口哨。兰嫣和安琪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倒不是镇定,而是不明敌情,不好随意出手。这种场合必是要一击即中的,否则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怕还会有生命危险。
一众彪形大汉吵闹了一阵之后,那刀疤脸举了举手,其他人便安静了下来,看来这人还是个领头的。“那张老头的女儿不是死了么,怎么如今又有两个,真是好福气啊。”刀疤脸阴阳怪气的说,“只是不知道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要是没钱还,拿你们两个美人儿还也可以啊。”说着便淫笑着向安琪和兰嫣走来,身后一众人发出了令人作呕的笑声和欢呼声。
安琪后退了一步,兰嫣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沉声说:“多少钱?”
刀疤脸显然没想到两个女人在这种场合下还能毫无惧色的谈还钱的事,也略微的转了脸色,一副看你还不还的起的样子说:“原本是一百两,如今怕是要二百两了。”
兰嫣心里松了口气,二百两银子至少还在可承担的范围之内。安琪从背后将两张银票放进她手里,兰嫣便明白了安琪的决定。银子嘛,一开始就不是她们的,不过是去趟当铺就有了,如今能这样花掉,也算对得起来这儿一遭。
“这是二百两银票,收了钱就赶快走,少在这儿放肆!”兰嫣将两张银票往刀疤脸方向一丢,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刀疤脸手脚倒是很麻利,一把就接住了银票,慢悠悠的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随后就将银票放入内衫收了起来。兰嫣和安琪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却不曾想那刀疤脸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向她俩慢慢靠近,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安琪大喝:“收了钱还不走,你想干什么!”
刀疤脸闻言转身问众人:“兄弟们,你们听听,这美人问我想干什么,你们说我想干什么呀?”随后便又是一阵起哄和淫笑。
安琪和兰嫣大感不妙,但已然太迟了,刀疤脸的魔爪已向安琪伸来,身后是桌子,两人想躲也躲不开。就在两人觉得无路可退的时候,突然眼前白光一闪,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刀疤脸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兰嫣和安琪这才明白,原来这节骨眼儿上还有人出手相救。
来人约二十五六岁,一袭白衣,衣服上绣着水墨的竹枝,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转眼间人已经到了跟前,再细看才发觉这男人单眼皮,眼线很长,皮肤白皙,颇为俊俏。“两位姑娘,你们没事吧。”他说话的声音也还不错,尤其是这种场合,更是让人很安心。
安琪忙的说:“还好,多谢公子相救。”
兰嫣听着这番对话,觉得很好笑,什么桥段啊,上演英雄救美吗?
刀疤脸应该是脱臼了,两条手臂甩在身侧不能动弹,嘴里不住的哼唧着。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身后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有几个块头大的朝安琪和兰嫣的方向猛扑过来。只见几枝飞针飞出,钉在来人的大腿处,就听见几声惨哼那些人便跪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后面的人见此情景,竟无人再敢往前迈出一步。
白衣公子冷哼一声道:“拿了钱滚吧,告诉你们主子,任何事情都得有个度。”闻言几个胆子大的,饶了弯的扶起受伤的众人,狼狈逃出了茶馆。
危险尽释的时候兰嫣和安琪才发觉原来已细细密密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脚紧张的很不灵光,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白衣公子转回头,笑着说:“两位姑娘,现在已经安全了,在下白慕枫,后会有期。”和来的时候一样,兰嫣和安琪还没来得及说句再见,人就已经不见了。
回到后院,当被告知事情已经解决,张大娘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道谢,吓得安琪和兰嫣也只能跪下来扶着她,免得她伤了自己。
张大娘脸上挂满了泪水,用力握着安琪和兰嫣的手说:“姑娘,这钱和恩情,我们还不起啊!”
安琪红了眼眶,连声音也有些颤抖:“大娘,快起来,我们姐妹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没想让你们还的。”
“你们姐妹如今住在哪里?日后也让我们二老有机会报答你们。”张大娘问。
“这……”安琪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索性就实话实说,“我和兰嫣从小无父无母,也是近日才来的京城,现如今还住在客栈里。”
“住在客栈?那怎么成?两位姑娘若是不嫌弃,搬来我这儿住可好,反正那么多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张大娘说起这个,整个人都精神了,眼神里泛着熠熠的神采。
安琪明白张大娘的想法,也许这就是天意:“大娘,不如我和兰嫣就留下来陪伴二老,认你们做干爹、干娘,也全了我们打小的心愿,可好?”
“如今我们除了这盘不出的铺子和后头几间房子,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忍心让你们跟着我们遭罪啊!”一直没出声的张老板颤巍巍的下了地,兰嫣赶紧上前扶住他。
兰嫣微笑的拍了拍张老板的手说:“干爹,请允许我这样叫您,您放心,不出一个月,一定有办法让常满楼重生。”
话一出口,张大娘和张老板都愣住了,安琪笑着解释道:“兰嫣做的一手好菜,有她在,生意一定比聚泰楼好。只不过茶馆的名字要改改了,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头子,是咱们这辈子行善积德,如今老天爷又还给咱们两个这么好的闺女啊,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啊!”张大娘又哭又笑,安琪赶紧将其扶起坐下。兰嫣把张老板也扶到桌边坐定,顺手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安琪,一杯留给自己,然后绕道二老膝前跪下、敬茶,甜甜的叫了声:“干爹、干娘!”
“诶!”张家二老满心欢喜的接过茶喝了一口,礼便成了。原来承欢膝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本以为,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失去,没想到竟能有第二次机会得到,到底是天意,还是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