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自古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应王朝一统天下三百余年,晚期官吏腐败又天灾连年,民生凄苦。此后,群雄并起,割据为王。征战百年后,仅余四国雄踞一方:北面的荆国,南面的凉国,东面的拓先,西面的恒国。
荆国近一半国土都是平原,而且是唯一拥有俗称“黑土”的肥沃耕地。民间歌谣唱到:“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因此,四国中,荆国农业最为发达,人口最为繁盛。与三国接壤之地,皆有天险,易守难攻。加之将相能人辈出,时人相信,荆国不用多久就能扫平天下,成就最终的霸业,如果没有发生那段变故的话……
第一章《逃难》
西风冷冽,夕阳如血。
发型早就凌乱不堪,发丝粘着皮肤,衣服也像多日未清洗般粘糊糊的。浑身上下和着血还有汗的味道。我半依在路旁的枯树上,静看百鸟归巢。而我,心有戚戚。
晚风从对面连绵的祁山山脉吹来,带着大战过后的血腥味。远远望去,几处烽火依旧不息。
“小姐,更衣吧。属下怕追兵很快就要找到这儿来了。待会儿我们趁黑混入前面那个难民营中,希望能掩人耳目。”身旁的男子压低声音对我说。
我深呼吸一下,转头望向他。他是哥哥的三大心腹护卫之一,二十出头,只比我高一个头左右,身形虽不及一般士兵高大,可他的骑术和急智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所以我对他亦很是敬重,不敢直呼其名,而叫他刘大哥。昨晚敌军偷袭,军中极度混乱。在包围圈还没完全封死之前,哥哥命他带我突围,一来护我周全,二来向朝廷汇报,请求支援。
一想到如今生死未明的父亲和哥哥,心如刀割。紧紧地握了一下拳,抬头,从刘护卫手中接过衣服。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魏若彤,坚持住!你乃是荆国大将魏长卿的女儿!还要去领援兵救父兄!”
真不知道刘大哥是如何匆忙间找来了这套衣服。衣料早被摩擦得都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还有大大小小的补丁。尺寸比我身形略大一点,不过也无所谓了。我挽起了衣袖和裤脚,让四肢更灵活些。我蹲下,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往身上脸上乱抹一通。伪装完毕,天也全黑了。我跟着刘大哥无声无息地接近刚才发现的那个难民堆里。
这里是一个荒废了的佛庙,大概有近百人聚集,老老少少。庙里地方不够,就在前面院子搭起了十来个简易的帐篷,用以栖身。听口音,除了我们荆国本国,还有周边地区的人,都是为了躲避战祸而离乡别井。
大概这里一直都有难民进进出出,其他人对于我们的到来都毫不在意。我和刘护卫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依靠一棵大树顺势而坐。各自从怀里掏出干粮和水充饥。我大口大口地啃咬,再往嘴里灌水,硬咽下去。察觉到刘护卫关爱的目光,转头投以一笑。我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因病去世。寄养在姨母家直至三岁,父亲和哥哥才把我接了回来。在军营里生活了十个年头,自然不会如一般官家小姐那样矜贵。
一个年轻男子从外面跑着回来,一头钻入了几个年纪相当的男子堆里。
“诶,我打听到了!魏将军的大营昨晚被烧清光!”
一听到这话,我顿时打起了精神,竖起耳朵,忘记了这一天一夜逃命所带来的疲倦。
“真的假的?!”
“你们在说谁?荆国的大将军吗?”
“废话!除了他还有谁?”
“他不是长胜将军吗?怎么会输了呢?”
“你知道这次对手是谁吗?凉国的赤王军!”
我和刘大哥心有灵犀地对望了一下。他大概早已知晓,表现得没有我来得震惊。赤王军的大将,正是有赤玲珑之称的凉国王子——月世琪!
我父亲镇守祁山要塞,是南边凉国通往荆国的必经之道。此番月世琪直属的精锐赤王军出击,难道真想借机一举入侵我荆国?!越想,越忍不住害怕。这个月世琪刚过弱冠之年,只比我年长五六岁,却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套诡异的兵法。三年前,凉国国君带兵亲征拓先,却被对方大将围困孤城百济近一个月。月世琪带领五百骑兵千里奔袭,发动突击,在外围硬是打开了一个缺口,与城内凉****配合,反歼拓先一万大军。一出道,便一鸣惊人。此后,行军布阵,累出奇招,带兵短短两三年便已名动天下。要真的是他,那么父亲和哥哥……我已不敢再想下去。
事实是,也没有时间让我多想。
追兵到了。
马蹄声渐渐接近,来的是一小队凉国铁甲骑兵,人数不多,才五人。难民们全都流露畏惧之色,妇孺三三两两各自抱成一团,男子也变得畏畏缩缩,噤若寒蝉。
刘护卫用身体斜斜地挡在我前方,扯了扯我衣角,眼神示意我蹲下。我连忙将身子缩成一团,用衣袖半遮着脸庞。从来人的装束看来,他们只是普通士兵,为首的亦是军阶最低的小队长。他们应该不会认得我的容貌。再加上现在满脸污垢,怕是父亲哥哥来了也未必能一眼认出。但是我还是怕神色间让他们察觉到什么,于是双眼只敢直直地望着地面,聚精会神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为首的士兵坐在马上,其余士兵则下马分散到四个角落,各自查看难民。我看他们不论男女都叫起来回话,应该不是特意针对我的吧?
“抬起头来答话!哪里人?”一个士兵来到我跟前,对我吼道。我自幼生活在军营,却第一次觉得铁甲竟是如此寒气逼人,顿时打了个冷颤。正当我准备答话,突然身旁冲出了一个人影,一把抱住那个士兵的大腿,又用暗力将我推开。
“兵爷阿~~~兵爷阿~~~俺笨死脱线脑残淫(注一),草泥马被魏崽子灭了卧槽!!!田木鸟,媳妇木鸟!神马都木鸟!!!神马都素浮云鸟!!!兵爷,乃就帮俺去砍了那个杀千刀的!!!好木好!!!好木好!!”刘大哥操着一口溜得不行的拓先口音,边说还边用那士兵的裤子擦鼻涕。(注一:我本是拓先国烙阐人)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演技那个逼真阿!!!怪不得哥哥说他是军中易装潜伏第一高手!
就这样被刘大哥噼里啪啦地闹了一阵,那几个士兵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瞄了我几眼,话也没问,就上马走人。
“好险!”我长呼一气:“刘大哥,你刚才胆子也太大了!万一他们拔刀怎么办?”
刘护卫面露狡黠之色眨了眨眼,小小声地笑道:“随机应变嘛。”
之后,他催促我睡一下。身体是乏了,可是精神仍没有松懈下来。我的手始终紧握暗藏在腰间的匕首。那是父亲专门为我打造的。一整夜都是半梦半醒。
天微亮,我就醒了。趁我在吃早饭,刘大哥就去打探。正午左右,他带回了一个消息——朝廷的援军到了!
“带军的是谁?”我问道。
朝堂之上,虽说同事一主,但是暗地里都是门派林立。父亲战功赫赫,可并非会在官场上长袖善舞之辈,树敌也是有的。而当今国主,似乎也对父亲起了猜疑之心。最近三个月,连下五道金牌,将我军兵力分散到其他将领处。否则,以父亲和哥哥的能力,又岂会遭此一劫!援军的主帅人选,会影响我们接下去的行动。
刘大哥自然也明白我心中所想,报以安慰一笑:“是王储殿下!”
荆国王储,姓楚,名丰熙。曾养育我的姨母有一女,正是王储的侧妃。论关系,他是我的表姐夫,一直以来都是我们魏氏一族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也可能是因为这层关系,才遭到日渐衰老的国君的猜度吧。算了,这事先按下不想。
我们二人马上离开寺庙,前往王储的大营。又赶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拂晓时,方远远地看到营地。身体的极度疲劳和精神的高度紧绷,再加上雾水湿了身子,我在半途就感染了风寒。一路都是迷迷糊糊地跟着刘护卫走。才刚摸到大营门,便失去知觉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