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子我让丫鬟们抄写了四份，你若是不答应，一份便会送给七王爷，一份送给唐老将军，一份给这泌州茶楼上的说书先生，你手中这份便送给你了。”夏小岩一边说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唐老夫人的脸色：“你唐老夫人苦心经营的这么多年，最后却成了泌州的笑柄，应该是大景的笑柄，是不是太可怜了。”
“哈哈，哈哈哈……”唐老夫人听着便狂笑起来：“那又怎样，你以为我会怕吗？在别人心中，我早就是个笑柄了，再多一些又有何不同。哈哈哈……”
这倒在她计算之外，她本以为这唐老夫人很好面子，没想到已经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了。
一片树叶从上面飘了下来，唐老夫人忽然停止了大笑，眼神恍惚的追着树叶靠着亭柱，看着树叶落入河中，嘴角溢起一丝笑容，脑海中晃过那段幸福的时光。她也有如花的岁月，也有美好的回忆，那些回忆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依靠，“他说这辈子都不会娶妾，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人。”
夏小岩先前准备好的话竟到了嘴边没说不出来。
“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放弃了荣华富贵，十五岁便同他成亲，过了多少苦难的日子。可最后了，他却娶了一个又一个，他道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啊，哈哈！”唐老夫人语调有些混乱，颠三倒四：“他说我就像这泌州的甜橘，又甜又酸。不管是酸还是甜都是他最喜欢的。”她抓起圆桌上的一个甜橘，搬开橘皮，看着红彤彤的橘瓣，甜甜的笑了笑，那种与她往日形象完全不符的笑容，可笑着笑着，忽然脸色一沉，抓着橘子疯狂的扔进水中：“他说他再也不会喜欢吃橘子了，到现在，到现在也没有再吃过了。”
橘子沉入了水底，橘皮飘在水面。唐老夫人靠着亭边，双手伸向水面，仿佛要去抓住随波远去的橘皮。橘皮越飘越远，直到快要见不到踪影，她老泪纵横：“我其实只是那橘肉，而他是橘皮，剥开后就永远不能再一起了，你看，我还在这水底，他却越飘越远了……”
“你错了。”夏小岩看着水面，不一会沉入水底的橘子慢慢的浮了起来，她指着橘子道：“橘子也会浮起来的，然后慢慢的飘向橘皮。”
唐老夫人低头看着橘瓣一瓣一瓣的浮了起来，也随着水波向远处飘去：“它们会追上橘皮吗？”
“走对了，就会追上。”夏小岩说完咽了口口水，她怎么跑来安慰这个狠心的老太婆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现在可不是来做这种事情的，她抬头看了看亭顶：“是你害死她的吗？你从上面把她推进泌河的吗？”
“谁会相信我没有害死她呢？”唐老夫人自嘲道：“是她发现了那个地洞，是她要住在洞中的，都是她出的主意，可谁会相信我呢？我只是个嫉妒冲昏了头的怨妇而已。”
“是你害死她的吗？”夏小岩直直的看着她。
唐老夫人回望夏小岩，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似乎在寻找着躲藏之处。
“是你害死她的吗？”夏小岩继续逼问。
唐老夫人做过很多坏事，可唯独这件事没有，她振振的道了三个字，“我没有。”话落眼角便流出两行泪，十几年的抑郁从心底涌了出来，顾不着一身的老寒骨，也顾不着她唐家主母的颜面，跪坐到台阶上看着泱泱河水呢喃：“是她自己要在洞中生活的，我以为她会一直在洞中，只要一直在洞中，老爷就会慢慢忘记她的，可她却爽约了，她却跳河自尽了。”
“你亲眼看到她跳河呢?”
“那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死了。”凝薇若是没死，她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日夜不得安宁，唐老夫人的泪花仿佛断不的线，哗哗的流着却哭不出声，平日里那庄严华丽的外表此刻便是沧桑的仿若泌河中的一叶垂老的孤舟。
眼泪流了许久，才渐渐停了下来，她取出手帕擦掉泪水，站起身走回亭中，仿佛刚刚的事情都不曾发生，拿出新的蜡烛点上插进焚香炉，换了烧的只剩下一小撮木头的香，合着双手闭着眼睛默念一番。
做完这一切，唐老夫人终于睁开眼慢慢的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第一件事，把凝薇夫人的东西都给我。第二件事，让我成为你的义女。第三件事，前两件事情做完你便去静安寺削发为尼。”
“你以为我会屈服吗？”唐老夫人冷冷的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抓着蓝皮本放到蜡烛上烧成灰烬。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如果你想过上安心的日子，还是听我的为妙。”话说到一定份上了，不需要再跟唐老夫人扯了，现在还是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吧，夏小岩朝着小船挥了挥手，小船渐渐的驶了过来，“我一点也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因为有人让我这么做，没办法才会如此。你这么厉害，一定知道是谁让我来的，所以你还是不要企图再杀我一次了。”
小船已经到了台阶旁，夏小岩走下台阶，抓住牡丹的手回到小船，又回头道：“好好想想吧，我希望傍晚能知道答案。”
小船渐渐远去，唐老夫人走前几步，伸手撑住亭柱，看着船头笑着的夏小岩。抓着一把铜钱纸扔进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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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岩从船上下来后便回到唐府，在水中荡了大半天，头有些发晕，快步的朝着雪竹轩走去。
“娟儿。”唐雨薇在宅门口截住了夏小岩。
夏小岩有些不情愿的停下。
唐雨薇身后的倩儿面色煞白，抿了抿嘴，低着头不安的捏着手指。她撇过脸，眼神恍惚的斜着看着地面。
“倩儿，我不会怪你的，你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夏小岩看着倩儿那紧张的样儿，绕过唐雨薇走到她身旁轻笑得拍了拍她的肩膀。
倩儿微微抬头瞄了瞄夏小岩，对于出卖了她，她过意不去，本不愿过来，可四小姐的命令，她又不敢违抗，
“娟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雨薇顿了顿，对于夏小岩的坦白有些措手不及。
“四小姐，奉劝你一句。莫要机关算尽，小心变成另一个唐老夫人。”说完，夏小岩便没再理会唐雨薇，转身入了宅内。
唐雨薇顿时心中恼怒，却忍着没有发泄，瞧着夏小岩的背影，深吸了口气让怒气渐渐沉淀下来，回头撇了眼倩儿。
倩儿低着头生怕唐雨薇怪罪。
“走吧。”唐雨薇只是扬了扬嘴角，并未说话，转身走了。
倩儿吐了吐舌头，算是过了这一劫，她小跑的跟上唐雨薇。
夏小岩回到厢房内，让牡丹们收拾剩下的东西。腊梅几个只道是姨孙小姐要离府，四人都有些不快，在这雪竹轩帮忙，算是最轻松的几日了，得到的赏银可有她们一年多的月钱，便帮着牡丹几人收拾起来。
晚上，唐老夫人也回了府，杜婉来到雪竹轩传了她的话，唐老夫人答应了她的要求，明日一大早便让她去唐府正厅。
感觉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夏小岩和牡丹四人便好好的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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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
夏小岩便起床了，今天算是个特殊的日子。
芍药给她整理起头发。
夏小岩坐在凳子上任由着芍药摆布，看着首饰盒中的钗子，那是七王爷给她的，这钗子除了精致的凤头，那圆鼓的凤尾实在是个****，拿起那个钗子玩耍起来，钗棒上有几个凸起，她伸手摁了摁，凤尾忽然发出卡擦一声弹了开来，圆鼓的团团展开成了几条美丽的尾巴。
正收拾着一旁木箱的牡丹见到钗子，便走了过来，她数了数那些展开的凤尾，一共是七条，七条凤尾，便明了了许多事情，“小姐，一会你就戴这个钗子去吧。”
“这个？”夏小岩举着钗子，会不会太华丽了些，这是王爷给她的，王爷说这钗子能救她的命，她只道是个信物。
“小姐，这个钗子真漂亮。”芍药拿过钗子，小心翼翼的插进她的发髻。
夏小岩对着镜子照了照，竖的高高的发髻，插上这凤七尾金头钗，整个人便亮了几分，“就戴着吧。”
装扮好，从八个丫鬟一起出了雪竹轩。一路上安静极了，腊梅说是唐家的女眷们都去了唐府正厅，这么看倒是够正式的。
唐府正厅。
夏小岩绕过后花园从右边的长廊走进正厅外，侧耳听到里头的唐老夫人正在跟众人解释着事情的原委。解释完便是众人的声音，有惊讶的、有埋怨的、有反对的、也有赞同的。
不一会一个丫鬟出来唤她进去。
牡丹又给她整理了下衣摆，夏小岩便慢慢的绕过后窗，朝着正厅走去，熙熙嚷嚷的正厅顿时鸦雀无声。
看着夏小岩跨过正厅的门槛，唐雨薇便被她头上的金钗给震住了，伸手捂住圆张的嘴唇，紧接着便一个一个露出惊讶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