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脑中蓦地一跳,脑中便闪过了今日下午在前厅的柱子前偷看的光景,那个素衣男子,白衣胜雪,悠然自得的模样。她记得前来求亲的男子是姓何,之前同叶守说话的便是那个何公子。那,这样的一个声音,应该便是那个素衣男子吧。
“令千金嫁与何公子,继承者与佳婿便兼有了,可是您却不要。何公子所不能给的,晚辈亦不能给。可是,叶伯父,晚辈却可以给您另外一个选择。”男子一字一句,语速极缓,“不知您老人家可曾想过,替皇家做事,光耀门楣?。挖矿冶炼不仅仅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是为了这个王朝。”
叶初心中一沉。她也是在言情小说里遍地打滚滚出来的。循着以往小说里的思路,如果这个男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能做这样的主……那么这个男子恐怕……
“我原湖王朝傲然于世百余年,一直都是崇文而非尚武,如今朕想要重振我原湖之兵力,”男子语调一转,由之前微带魅惑的声调转为深沉低缓,“叶伯父,不如……朕……娶你的女儿,你替朕采矿锻造利刃,可好?”
不再是晚辈了,而是……朕……果不其然……
“你不必再四处寻找佳婿,朕也不会派人去学你叶家的秘技,你尽可以将你叶家的秘技传授给自认为值得你去教的弟子,你的儿子,或是孙子,或者是徒弟,都可以。朕给你地位和权势,让你光耀门楣,让你叶家在整个原湖王朝从此能够呼风唤雨。而你,则是只需安心为我原湖王朝锻造兵器。至于你的女儿,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声音带着道不清的危险气息,“不知叶伯父,意下如何?”
四周瞬时静默,然后叶初便听到那个何姓男子的声音,“叶老,此乃龙符,乃皇上贴身之物,见君亲临,你……还不跪拜?”
叶初顿觉全身发冷,只闻“扑通”一声,然后便是叶守沙哑的声音,“草民叶守,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像是一道浪潮打在身上,叶初知道自己怕是逃不掉了。叶守可以拒绝一个前来求亲的何姓男子,但是拒绝不了一个九五至尊。
“叶老平身请起,”男子声音微微停滞之后又道,“朕在玄一城便听闻叶老锻造利刃极为了得,朕今日便将整个原湖王朝的矿石全数交予你,回去之后朕便设置新的官职,让您老人家上任,自此你便替朕采挖矿石,锻造冶炼制造兵刃。叶老,你说可好?”
没有回音,因为叶守没有应话。叶初知道,叶守是在犹豫。皇帝开出的条件,叶守定然是动心的。在这个朝代,没有一个男子能够拒绝光耀门楣的机会。但是这样一来,便是意味着叶守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那片高墙红瓦中。从此便是孤寂一生,用一辈子去等一个男子的垂青。叶守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这样又叫他如何舍得。
而叶初,自然也是不愿意的,她穿来此处不过只是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否则她何苦那一日拒绝了楚绯?若是早知要去皇宫,叶初忽然后悔,倒不如当日答应了楚绯。即便是入了阴谋,但是又如何?哪里的阴谋能多的过皇宫?
可是,他们没有资格说“不”,他们于眼前之人而言,只是棋子。不能用,便是弃,甚至,是毁。
“叶老?”皇帝的声音微微上扬,余音淡淡飘过耳侧,像是呢喃。
叶初最终是听到重重的一声钝响,她看去,却见着叶守以头磕地。月色下,他鬓角的白色泛着银光,“草民,遵旨。”
马车内,瑞兽形态的香炉安安稳稳的搁置在桌上的暗格内,熏香正在炉内缓缓的烧,若叶初在前世嗅到的玉兰的香气,芬芳而且清淡。香炉一侧搁着包裹,那是临上车前叶守给她的,里面是一些敷脸的药草。
叶初蒙着面纱坐在车中央,怀里抱着瑾甯塞给她的暖炉。她这几日因为思虑过甚,夜里便有些着凉。瑾甯怕她又冻着,特意给她备了暖炉。她的手紧紧的攥着暖炉外包着的绒皮,坐在原地动都不动,只觉得眼里有泪要落下来。情绪满溢间,她全然无视了身侧的两个男子。
自那日叶守叩了头喊出了“遵旨”,她便知道,这一日终究会来的,尽管比她想象的晚了几日。
“叶姑娘,”叶初左侧的男子先是打破了静默,正是那日求亲的何姓男子,还是那样温和的声音,“鄙人何荆,初次见面,幸会。”
叶初淡淡瞥了他一眼,明明心底里告诉自己不能失礼,却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幸会?可惜我觉得不幸得很。”
何荆脸色瞬时僵住,尴尬一笑,“可是何某还是觉得幸会的。”
叶初更是讨厌他这样的假情假意的嘴脸,“你幸会你的,与我无关,不用同我说。”
“哧……”右侧传来低低的嗤笑声,叶初扭头看去,正是那个妖孽皇帝。他同初见那日一样,依旧是一身素衣,只是头发未曾束起,只是以簪子轻挽。他见着叶初和何荆都看他,也不觉得不自在,只是微微挑眉,继而学着何荆的腔调,冲着叶初笑道,“鄙人萧子眠,幸会。”
叶初蹙着眉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抓他的脸,可是她不能。心理斗争了许久,她终还是规规矩矩道,“幸会。小女子叶瑾安。”
“哦?”萧子眠眯起眼看她,“对着我便是幸会了?”
叶初被他的问句噎住,顿了片刻方道,“君君臣臣,小女子自是不能废了礼数。”
萧子眠没有接过话茬,只是盯着她那隔着面纱的脸盯着许久。虽是隔着面纱,叶初还是被他瞧的全身起鸡皮疙瘩,“皇上可是想看我的脸?”
“出门在外,不必叫皇上,换个称呼吧,”萧子眠莞尔,嘴角微勾,“至于脸,我的确是有些兴趣,听说你的脸有伤所以才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叶初忽然很恨他这般直接,“不是有伤,是毁容。”
“如此说来,”何荆忽然插了话,微微有难以置信的神色,“我们听说姑娘前几日洞房花烛夜吓晕了新郎官儿的事儿,是真的?”
叶初又放话堵他,“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揭别人伤疤很有意思么?”
何荆被她堵的有些悻悻然,却还是接着问道,“那到底是真是假?”
“真的。”叶初咬着牙回答。
“唔,既然如此可怖,那还是别看了,”萧子眠忽然便打断了俩人的对话,“我不想一路晕着回玄一城。”
对话至此打断,一路上再无人出声。
叶家的府邸是在锦绣城,锦绣城一路向南穿过几个较大的城镇便是玄一城。原湖王朝之所以被称为原湖,便是因为一条南北走向的原湖贯穿了整个王朝,故得此名。
玄一城是南方名城,百年来一直是原湖的都城。据说那里山明水秀,人杰地灵,文人墨客,才子佳人无不是聚集在那里。
傍晚时分,三人的马车终是在一个叫作百晋城的地方停下。方才刚进了城,何荆便先下了车去找驿站客栈投宿。
叶初和萧子眠俩人就这样坐在马车里,一时无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荆终是回来了,说是这几日刚好赶上这儿花楼一个姑娘的****日,附近城镇的人都慕名而来,客栈驿站爆满,他跑了大半个城才终是找了一家,但是只有两间房了。
“两间?”萧子眠似是有些不满。
叶初微微沉吟,“两间房够了,你们俩一间,我一人一间,刚好够睡。”语毕,她才发现何荆和萧子眠竟是都在盯着她看,她忽然醒悟过来,皇帝怎么能和别人挤房间呢,他应该一人一间的,思及此她又慌忙改口,“不不不,要是你们不愿意,我和何荆一间,主子你一人一间。”
萧子眠似笑非笑,“你和何荆一间?你怎么不说,我同你是要成亲的,不如我们俩挤一间?”
叶初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