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湖,又名止南湖。湖不算宽,站在湖边,可以隐约看见对岸。
此刻,白石和张锋并排坐在岸边的一块礁石上,紧盯着不起一丝波纹的湖面,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是想从湖面上看出一朵花来。
可惜,湖面开不出花来。不止如此,微微泛着银白色微光的湖面,甚至没有鱼儿跳动激起的涟漪,没有蓝色绿色各种乱七八糟颜色的水草,没有一块半露水面的礁石,没有一条摆渡过客的小船。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这个终南湖很古怪啊。”白石摇头叹气,“我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什么也没有。”张锋同样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何止是不对劲,这分明就是一条死湖。”
“死湖?”白石弯腰自脚边捡起一粒较大的石子,用力投掷出去。石子直直地射向水面,就在将要入水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石子不见了。
不是落进水里的看不见,而是石子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因为水面,仍然未起一丝波纹。
“是不是很奇怪?你再抬头看看天上。”张锋伸出一根手指,向天空比划了两下。
白石抬头,眯着眼睛瞅了瞅,不解地说:“天上有什么不对的?月明星稀的。今天是正月初九,月亮只有半个。难道,那个月亮是被天狗啃过的?怎么边边上都是牙印一般的锯齿状痕迹?”
咳咳,张锋似乎被口水呛到了,咳了半天方缓了口气。他涨红着脸,没好气地说:“废话,天狗能干那事?我问你,天上有一个月亮是不是?”
“嗯,有,是半个。”
“甭管它是一个还是半个,那你再看看水里?”
白石这才回过神来,不屑地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新发现。不就是水里没有月亮的倒影吗?也许是我们这个角度,正好看不到反射的月光呢?”
“不,月光没有反射,照到湖面就消失了。”张锋很肯定地说。
“别想那么多了,等少狼他们过来吧。南之南的人,总有办法过去的。”白石百无聊赖地四下望了望,却看到一道白影自远处飘来,他碰了碰张锋的胳膊,小声说:“我们几个,是不是只有我穿了白色衣服?”
张锋顺着白石的目光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收回目光,把嗓音压得极低:“别看了。半夜三更的,我竟然没感觉到他的气息。这到底是人是鬼?鬼到不可怕,我就怕他是人……”
鬼气常比较内敛,用以凝练所化之形。故距离稍远,便难以感应。而人气则起于内而发于外,以目前的距离,以张锋的天赋神通,是一定能感应到的。张锋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是鬼,凭自己等同天仙的修为,就地格杀便是;而如果是人,能让张锋都感应不到他的存在,那么,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白石却哪里知道这些情况?他推了张锋一把,笑着说:“少来了,哪有不怕鬼,反而怕人的道理?那,要是鬼,你来处理;如果是人,就交给我来应付好了。”
张锋无语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你来应付?只怕我们两个加起来,也应付不了吧。
白影越飘越近,渐渐地,连白石都已看清,原来果真是一个着一身白衣的人。至少,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显得太白了点:一身白色长衫,皮肤白皙,眉毛胡子也是白的一尘不染;光洁的头皮无毛可拔,清光莹莹如羊脂白玉;甚至于在他偏大的眼眶里,也只有一对纯白色的眼珠子。
这是一个和尚。
这是一个老和尚。
这是一个瞎了眼的老和尚。
张锋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翘起的拇指点点身后,冲白石使了使眼色。白石心里也有点发怵,毕竟,这个瞎眼老僧突兀出现,看上去又显得那么怪异,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如一个艳丽的女鬼,来得更有趣味啊。
白石有心不理,但之前已经说过自己应付过来的“人”,况且就这么一会功夫,老僧已经更加近了,并且还是直直地向他们这边走来。
瞪了一眼缩在一边的张锋,白石硬着头皮大声喊了起来:“那边的那位,大师,不要再向前走了,前面是条大湖,你眼睛不方便,靠得近了会很危险……”
瞎眼老僧并未止步,仍然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白石急了:难道这个老僧,不止眼瞎,连耳朵也是聋的么?他正准备再喊一遍,旁边张锋冲他连连摆手,一脸郁闷地说:“危险?半夜三更,能出现在终南山以南,止南湖畔的,你认为会是什么角色?”
白石摊开双手,反问:“那你说他是什么角色?”
“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角色?”张锋继续脖子一缩:我管他是什么角色,反正不管我的事。你说过了,过来的如果是人,就交给你去对付。
“你不知道,干嘛打断我问话?”白石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已近到不足十步的老僧。
“两位小友不必争辩。老僧法号去苦,此行专为白小友而来。”老僧纯白的眼珠未曾翻动,却直直对着白石一笑,露出两排白亮的牙齿,“白小友,将近二十年未见,近来可还安好?”
白石一愣,有这么跟人打招呼的么?但老僧笑得极为灿烂,表情也认真诚恳得很,白石便也客客气气地说:“还好,还好。只是大师,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您是怎么见的我?”
老僧仍然笑着说:“你刚出生时,老衲便已得见尊颜。细算来,距今应是一十九年。倒也相差不多。”
差了一年,还叫相差不多?白石暗自腹诽,脸上却陪着笑,说道:“那,去苦大师大老远跑到这,找我有何贵干?”一边说着,一边拿脚轻轻踢了踢张锋,起身小心戒备。
能找到终南湖边,若不是一路跟来,那就是这位大师能掐会算。不管是哪种可能,这位自称法号去苦的瞎僧,都不会仅仅是为了过来叙叙旧聊聊天那么简单。
“白小友不必紧张。老衲此次前来,只是有一句话想要问询白小友。”瞎眼老僧说到这,尽收笑容,“白小友,可愿皈依于我?”
如果是在一个月色朦胧的美好夜晚,一个容颜俏丽身形窈窕的姑娘,施施然走到白石面前,再眼波流转,语含羞怯地说:“白哥哥,你可愿委身于我?”当此时,白石必浑身酥软,并眉开眼笑地回她一句:“自当奉上,任好妹妹采撷……”
但是,同样的场景,一个瞎老僧,翻动着只有眼白的大眼珠子,板着一张白得渗人的老脸,冷不丁冲他说一句:“你可愿皈依于我?”白石只觉得一股凉气自脚底快速上涌,全身亿万毛孔瞬间关闭,皮肤上也立刻起满被称为“鸡皮疙瘩”的东西。
白石一时失语,静立一边的张锋却忍不住说:“笑话!就算出家当和尚,也只说是皈依我佛;你这个瞎眼和尚,却让别人皈依于你,难道你把自己当成了佛祖不成?我这个兄弟,有父母关爱,有美女心仪,有兄弟相随……总之不会跟你去做什么和尚,你去找别人吧!”
张锋一番话毫不客气,就差没有破口大骂了。老僧却充耳不闻,一双只剩眼白的大眼珠子,直直地对着白石。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那滋味可不好受。白石如芒在背,转过脸去:“大师,你还是快走吧。我不会皈依于你,更不会去当和尚。”
老僧听了白石的话,点点头,竟然又笑了起来:“世间有苦海,皆因小友起。小友不愿皈依,老衲便去不得这世间之苦。也罢,老衲既是去苦,去得去不得,总得要去,也总要去的。”
说到这里,他不再理会白石二人,竟自转身,又慢吞吞地往终南山方向去了。老僧一边走,还在一边念叨:“有情苦,无情苦,不如去苦;有情苦,无情苦,如何去苦……”反反复复只是这两句,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踪迹,那两句话似乎还在山林间,还在终南山里,还在止南湖边回响。
有情苦,无情苦,不如去苦;有情苦,无情苦,如何去苦?
白石默默地念了一回,偏头问张锋:“老和尚说的话,你听得明白吗?”
张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老和尚说的话,我怎么能听的懂?我又不是小和尚。”
白石想了一想,终于放弃:完全不知道说的什么。将那些缭绕在脑海中的情啊苦啊丢至脑后,他拍拍张锋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三哥,要不,你再试试看,也许现在,又能从湖面上空飞过去呢?”
张锋又坐回礁石上,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缩着脖子说:“我不试。湖面上明明下了飞行禁制,我还犯傻往上撞?”
“那你刚刚怎么就试了呢?”
“还不是因为你不信飞不过去,我才示范给你看的?”张锋说着话,开始瞪着眼睛望向湖面,“别吵我,我研究一下怎么渡过终南湖……”
白石眼前一亮:有办法渡过终南湖?可以不用坐在这里,傻乎乎地等着那三个不知何时才能赶到的家伙?
当他看到张锋把双手放于膝盖,上身微倾,略仰着头,圆瞪双眼——竟然摆得是这样一个姿势的时候,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懒家伙,想睡一会就明说,还好意思说什么研究一下怎么渡过终南湖?如果不是你撞断了树道中的树,也许他们早就来了,我们何必在这里傻等?”
“少来,他们没到结丹期,使不了腾空术,能跟我们飞的速度比?明天能到就不错了。”张锋懒洋洋地说,“你睡不睡?你不睡我可要睡一会。”
“睡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妖——”白石说了一半,忽然住嘴:虽然张锋和杨曼他们堕入人间,但,称他们为妖怪也不合适。本来是天界的神仙,来到人界失了仙神阶位,本质上不还是神仙么?就像一个男人,进了宫,失了证明自己是男人的那个玩意,他不还是一个男人——呃,这个比喻,貌似不太恰当……
白石看了似乎已经睡着,没了动静的张锋一眼。张锋圆瞪双眼,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他的地位和太监的地位,有了一些本不该有的联系。
那似乎有着锯齿状牙印的半个月亮,洒下了冷冷的清辉,洒在山林中,洒在礁石上,洒在这片寂静的土地中,洒在白石沉思的眼眸里……
那月光,唯独没有洒在终南湖里。
因为终南湖,是条死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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