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也轮不上你来管。国亡了,城破了,家散了,亲人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会独自逃走,置它们于不顾?”我狠命的掰他的手指,胳膊却还是被他死死攥着。
我一看拗不过他,一张口狠命向他手背咬了下去,只觉得一股温热的咸咸的液体流进嘴巴里,可他拼命忍着一声不吭依然死死攥着我的胳膊。
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胸口气闷的快要炸开了。“你放开我!”我在他的身上乱打一气,脸上满是泪水。
“得罪了!小姐!”他一把抱起我将我放在马背上,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我脑袋朝下的趴在马背上,头晕目眩,脸快要贴着他沾满尘土的脚了。马蹄扬起的尘土呛得我说不出话来。
他七拐八拐的绕了几条街,最后穿过一条窄窄的街道,向右进入一个毫不起眼的巷子里,在一个只容一人进出的小门洞前停了下来。
他上前敲了三下门,停了一会又敲了三下,这时“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见到李侍卫忙说道:“请进来!”
李侍卫拉着我走了进去,那老人领着我们转过一条回廊,在一个放满柴草的小屋前停了下来,歉然道:“李公子,您在这里将就住几天吧,这里是老夫放柴草和废旧物品的屋子,不会被人发现的。”
“多谢马伯。”
“不敢当,不过是尽一点微薄之力。公子需要什么尽管开口。”那老人对李侍卫态度异常恭谨。
“不用了,麻烦你帮我打听着宫里的情况。”
“自当奉命。若没有其他吩咐,老夫先告退了。”
“你去吧。”李侍卫扬了扬手,那老人依然恭谨的退了出去。
“他是我以前救过的一个商人,现在隐居在这里,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来查的。隋军已经下令不伤百姓,不掠财。小姐可以放心暂居在这里。”李侍卫平静的说道。
我无法想象在这样的时刻——国破家亡,他居然能够如此冷静。我不得不佩服他了。但我依然怀疑,他为什么能逃出皇宫。
“你怎么出来的?”我的语气明显的质疑。
“你出宫后皇上命我继续保护你,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连顾大人家都空无一人,所以回禀皇上之后就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并没在宫里待。”
我此刻已经冷静了很多,但脸上依旧挂着泪水,李侍卫说的不错,我进宫只是白白送命,可是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可是此刻我想不出任何办法。
李侍卫打了一盆水让我洗脸,我胡乱洗了一把,也不知道有没有洗干净,我也根本无心在意自己的样子。
就这样煎熬着直到第二天,李侍卫打听到消息,宫里无一人幸免,全部被俘虏,就连乐昌公主也被俘了。
隋军依然在到处搜捕皇族人员。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来。我想安静下来,可是我的脚根本不听使唤,如果不是李侍卫拉着我,我肯定又要进宫里去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
不久又传来消息,晋王杨广命人斩杀了皇贵妃和孔贵嫔。我对她们虽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也不忍她们死在敌人的刀下。我心里一阵恐惧,不知道下一个要死的人是谁。
健康已亡,健康以南的地区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节节失陷:汉口降,巴州降,吴州降,扬州降……
一座座城池被占领,一个个亲人被俘虏,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这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这恐怕将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悲哀了。
“小姐,吃点东西吧。”李侍卫将饭菜放在桌上,垂首站在我身旁,脸色凝重。
“外面怎么样了?”我头也不抬的问道。
“岭南……失陷了。顾大人和他的家人已经不知去向,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李侍卫声音略带颤抖,他转过头看着外面的天空,我分明在他转头的瞬间看到他眼中溢满泪水。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失态,这个坚强的有些自傲的男子也有不自控的时候。在我的印象里,我从来没见过他掉过一滴眼泪。
我心里悲苦,因为陈国不再存在了,我的亲人散的散,被俘的被俘。而这一切,我无能为力。
三月,晋王杨广带着他的军队浩浩荡荡离开了江南,他带走的还有陈国的财富,陈国的君主,陈国的皇子公主们。
当我知道父皇和大姑姑他们没有死,我心里的悲苦稍稍减了一些。我一大早就站在出城的道路边上,我要试着做一些努力。即使不成功,我也要看他们一眼,我要确信他们都还活着。
我站在临街的一个客栈楼上靠窗的位置,这里已经冷清的不像一个客栈了,店主跑了,桌椅被一扫而空,只留下空空的房子。
李侍卫站在我的身后,手中握着弓箭,眼中满是仇恨。
我们随时准备射杀隋军的首领,那个年轻的晋王杨广,我们要趁隋军大乱的时候召集李侍卫埋伏在左近的部下相救父皇和姑姑。
不久,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我从窗口向下看去,只见一队隋军正缓缓走来。前面是手执旗子的一小队骑兵,迎风飘扬的旗子上印着一个大大的“杨”字。那些骑兵一个个身形彪悍。
等骑兵过去之后出现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位年轻的英气勃发的将领。那将领头戴金色王冠,穿着一身通体泛着金光的铠甲,俊朗的身材英武逼人。
虽然穿着铠甲,依然能看出他飘逸的身姿和他高贵的气质。他——就是晋王杨广了!
我看不到他的脸,他正转过身和他身后的一位满脸胡须的将军低语着。我紧张的直冒汗,两手紧紧握着,一语不发的盯着那位年轻的将领。
我突然觉得这位年轻将领的身影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