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灯烛已经燃起,摇曳的灯光下,祠堂中只有舅舅孟浩轩一人,看到她自己一个人进来,舅舅便一声厉喝:“你给我跪下!”
旖菡不解,但看他满脸盛怒,还是听话的跪在了母亲牌位前:“舅舅,究竟怎么了?”
“怎么了?你……你还有脸来问我!”孟浩轩一张虽然沧桑但仍不失英俊的脸气的绯红,指着旖菡的手不停的哆嗦,显然气的不轻。
旖菡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样子,在她的记忆中,舅舅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人,就算偶尔生气,也只是瞪大了眼,狠狠的盯着人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但她又实在不清楚舅舅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她只好低了头,看着母亲的牌位不再说话。
看她一副乖巧的样子,舅舅的怒气稍微消减了些,瞪着她,有些痛心疾首道:“三年了,浩颜离去已经三年了,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答应她的吗?”
被他语气中的悲伤感染,旖菡也有些伤感:“怎么会忘记呢?母亲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自然,我答应过母亲的话也一直记得:我会听舅舅的话,努力做一个好孩子,不让人担心,当然,也不会让人欺负。”
“亏你都还记得这么清楚,那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旖菡腰背挺直,毫不迟疑的道:“我想,我做到了。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个让人喜欢的人,努力做到不让别人为我操心。善良、真诚、本分,这是母亲希望我做到的,我做了!”
“你……”看她毫无愧色的说出这些话,孟浩轩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头,气的说不出话来。
“舅舅,你虽然在家的时间很短,但是,应该也没有听说过我做过什么理亏之事吧。”看他那个样子有异,旖菡想起听下人说,舅舅一回来便被舅妈拉回了房间,两个人关在房中说了半天话,孟雅倩一直在跟前,就连宋夫人也去凑了热闹,然后舅舅就把自己叫道了这里,而且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因此,她便轻轻的探探舅舅的话头。
“亏你还说的出来,你做的那些事,还打量别人会一直替你瞒着吗?”他说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舅舅!”旖菡声音稍高,满是不服的看着他:“我可以在母亲的牌位前郑重发誓,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或者违背良心之事,自然不需要别人替我瞒着。”
“你……你还不承认是吧,那我问你,那天你去白云庵见的那个男子是谁?你院中的那些仆人和护院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好好的要打伤成玉那孩子,我真不知道,你竟然会变成这样……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或许是被旖菡一副正义凛然的态度深深刺激了,舅舅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狂怒,问出来的话句句带着指责的意思。
听到他如此的指责,旖菡心中一阵委屈,眼中含了泪:“既然舅舅你对这些事心中都已经有了决断,又来问我做什么,就算我说什么,你恐怕也不会相信吧!”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委屈。
“你……你舅妈说的一点都不错!你……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还不知悔改,我看你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旖菡眼中含了泪花:“舅妈在你面前是怎么说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就算母亲在这里,知道了我所做之事,也不会责备我的!”
“你还敢提你母亲,你母亲就算能够活到现在,看到你的所作所为也会被你活活气死的!”看旖菡依然一副委屈倔强的样子,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不由得泄了气,对着旖菡母亲的牌位悲伤起来:
“浩颜,都是我不好,你走之前将旖菡这丫头托付给我,我却没有看好她,竟然让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打骂表兄妹、辱骂舅母,不学无术却只会用心机,到处拉拢下人,还……还和外面之人……有牵连。我没有照顾好她,死了以后,我也没脸见你啊!”
听他言辞恳切、感情真挚的控诉,旖菡心中,无名火冒起:舅舅虽然善良,可是也太糊涂了,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只是听着舅妈和孟雅倩的一面之词,就随便给我定下罪名,这也太不公平了。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冷风从门缝中吹进,眼角低回间,她突然看到祠堂的门缝中一个娇小的人影一闪而过。很快,她明白过来,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冷笑,竟然冷哼出声,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舅舅你也不必太难过,许多事情不能凭一些人的一面之词就随便下定论,俗话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舅舅也应该多多听听别人的话。”
“如果一个人的话不可信,难道你舅妈、雅倩、家中下人,还有你姨妈,她们都是在骗我吗?如果这么多人的话不可信,难道你自己说的话就可信吗?”
这些人可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一样了,旖菡心中气恼,努力保持着冷静道:“舅舅你也不必如此生气,我也并没有说她们的话不可信,只是有些事还需要舅舅细想一下,别的先不说,仅仅一件:舅舅你平时一年难得会一趟家,这次为什么中途突然回家了呢?”
孟浩轩一愣:“还不是你半个月前写信说有急事让我回来一趟吗?怎么,你忘记了?”
旖菡淡淡一笑,似乎带了一丝凄凉:“我自己做的事,又怎么会忘记呢?我只是想要提醒舅舅,如若我真的如今刚才所说的那么不堪,做了那么多坏事,我躲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急急的写信请你提前回来呢?这几年来,无论遇到什么艰难的事,我都能咬牙坚持,自己解决,这次惊动了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回来如此惩罚我吗?”
“这……”被这么一说,舅舅坚定的态度有些动摇,看旖菡的眼光便带了一些疑问。
“舅舅你也不用为难,你今天所说之事,我一定会给你合理的解释的,当然,还有许多事,大概是你想到未想过的,我都会人证物证俱全的呈到你面前,到时候……哼!”说到此,旖菡嘴角浮现了一丝冷酷的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我们倒要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看旖菡自信满满的样子,孟浩轩有些意动:“既然如此,那……”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接着只听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厮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
“什么好不好的,你大喊大叫什么?”孟浩轩眉头皱成了疙瘩,对闯进来的小厮厉声呵斥。
“老……老爷,不好了,少爷他……回来了……”来人是老爷的贴身小厮来福,年龄不大,一副机灵样,但现在不知为何,跑的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好似遇到了什么惶恐的事。
“这个畜生,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好着急的。”孟老爷非常不满的瞪着他。
“不……不是,老爷,少爷是……被人抬回来的,他满身是伤!”来福终于一口气把话说了个完整。
“什么?”孟老爷大惊,一把抓住来福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来福被抓的差点喘不过起来,满脸通红,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快说!”孟老爷催促,看来福指了指脖子他才醒悟,手中力道放松。
来福大口喘着气,急急道:“少爷在外面和人打架,被打伤,刚刚被人抬回来!”
“这……”老爷一把甩开来福,大踏步就向外走去。
走出门外,才想起房中还有一个旖菡正在跪着,转头看了一眼面露焦急之色的她,脚步也没停:“你先回去吧,这两天在房中好好呆着,没事不要到处乱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旖菡走出祠堂的大门,两个丫头立即跟了上来,芸香低声说了几句话,旖菡点点头:“果然是舅妈派来的,恐怕听了刚才我说的话,她心中只会更焦急吧——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小姐,刚才听说少爷受伤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免得夫人再说什么。”蕙兰显然想的非常周到。
“我们就别去惹人家的嫌了。”旖菡冷冷的笑道:“只怕我去了,不仅孟德彪受伤,夫人恐怕也会头疼了。再说,我们也需要养足精神,明天还有事需要做呢!”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旖菡看着舅舅刚才匆匆离去的方向,嘴角的冷笑加重: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将大表哥养在自己身边,而不是交给舅舅抚养了……
刚回到揽荷居,何妈妈就急急的迎上来,将孟德彪受伤一事说了,旖菡点点头:“我已经听说了,可知道事情的原委吗?”
何妈妈不急不躁的慢慢道:“听说大少爷临走之前,让二少爷帮忙打理绸缎庄之事,二少爷热情蛮高的,跟着管事去购了几次货,学了一些生意经,多少倒是攥了点银子,所以这次回来,二少爷很是高兴,又遇到了平日的几个狐朋狗友,被那几个人一奉承撺掇,便一起到飘香楼去鬼混,竟然为了一个姑娘和县太爷的公子大打出手,二少爷就被打伤抬回来了!”
旖菡不由得想起了孟德霖走的那天,孟德彪和夫人在她面前一起商量谋夺别人绸缎庄的事,果然,那绸缎庄是孟德霖的,只是恐怕绸缎庄还没有到手,孟德彪的半条命就要搭进去了。
“大表哥,这是你早就预料到的吗?”旖菡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但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很快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转头问何妈妈:“那二少爷的伤势怎样?”
“刚才大夫过来看了,听说虽然看着伤的严重,但都是一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不过……”何妈妈欲言又止。
旖菡也不待她继续说完,冷笑道:“我听说,那县太爷的公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恐怕事情不会这么容易了解吧!”
“恩,正是这样,听说县太爷的公子也被少爷打了,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刚才老爷看完少爷,就和总管一起在书房里,不知商量什么事!”
“哼,舅舅恐怕这次要大大的破财了吧,不过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槛,花点银子也就没事了,倒是我们,趁着舅舅在家,有些事也该让他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