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呼过后,便是一阵可怕的沉默,风从窗缝吹进,墙上的“鬼魅”疯狂的舞动起来,旖菡一把从头上摘下一只尖利的金钗,紧紧的握在手中,大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镜子后面,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镜子后面钻了出来。
突然一阵风吹进脖子里,旖菡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舔了舔因为恐惧而发干的嘴唇,颤声道:“你是谁?是人是鬼?”
“那你是害怕人还是害怕鬼呢?”镜子后的白影突然开口说话,
旖菡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听声音,年纪应该在十四五岁之间。
他那低沉温和的声音将房中的恐怖气氛驱散殆尽,旖菡的神经不由得松了下来,但还是攥紧了手中的金钗:“哼,是人是鬼我都不怕!”
镜子后面的人似乎在笑:“也是,看你这样子,恐怕也活不长了,是人是鬼都吓不倒你!”他慢慢的从镜子后面走出来,一袭长衫随风清扬,竟然有一股飘飘欲仙的韵味。
“谁说我活不长了?我答应过母亲,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还要长命百岁呢?”他身上自有一种轻松慵懒的写意,令旖菡敌意大减,刚才的悲伤也抛到脑后。
“可是听你刚才的哭诉,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既然活的这么辛苦,还不如早点去死呢?”他站到了旖菡面前,比旖菡整整高一个头多,不由得俯下身子,看着旖菡的眼睛笑道。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在暗夜中晶晶发亮,似一潭深渊,平静的眼波下面,隐藏着深深的情感,如果有人不小心搅了这一波平静,那么要面对的,将会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呢?
“你说呢?”看到旖菡久久的盯着他的眼睛不说话,他平静的眼波不由得浮现了一丝笑意,更加靠近旖菡追问一句,还不忘对着旖菡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看来你是人,不是鬼啊!”吹在脸上温热的气息令旖菡答非所问。
“哦?那么你是怕鬼不怕人了?”他似乎对和旖菡说话很感兴趣,语气中不觉带了一丝戏谑,但是黑暗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旖菡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可未必,我母亲说过,这是世上有人比鬼更恶……对了,你是谁?怎么在我母亲的房间里?什么时候来的?”
“我是谁?天地一弃儿罢了。至于说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只是觉得这么好的房间没人住,太可惜了,正好我也没地方落脚,就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不过今天刚睡着就被人吵醒了!”他随手拿下落在身上的一页纸不经意的道。
“那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偷听到了?”旖菡想到自己刚才对着镜子哭诉的狼狈样子,脸上火辣辣的发烧,不过房中的光线比较暗,估计他也看不到。
“偷听?本公子才没有这心情呢,只不过是在这里睡觉,有人一会儿对着镜子,一会儿对着墙壁,又哭又叫的,还乱扔东西,打扰了本公子的清梦!”他眼光落在手中的纸上,借着房外的灯光,仔细辨别着上面的字。
这么说来,自己刚才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一想到这,旖菡又气又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条,恨恨的道:“不准把你今天听到的话告诉别人!”
白衣人歪着身子,双臂抱于胸前,一双明亮的眼睛仔细的审视着一脸认真的旖菡,被她紧紧的盯着,不由得笑了:“什么话不能告诉别人?”
“就是我刚才……哎呀,不管什么话,都不准让第三人知道!”旖菡不由得有些恼怒。
“可是,就算我这次不说,保不准下次你再哭闹的时候没有别人看到说出去。”
“谁敢?我割了他舌头!”
看着旖菡一脸严肃的样子,他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由于压抑着笑声,他全身不由得抖了起来。
“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
“哎,我是在想,如果你有割别人舌头的能力,何至于自己被人欺负的抱着镜子大哭呢!”
被他揭了短,旖菡不由得脸红了,她撅着嘴,不由得讪讪的道:“谁说我被人欺负了,谁能欺负我?我只不过是不想和那种无聊的小人一般见识罢了!”
“是吗?”
“当然是了?难道我柳旖菡是那种好欺负的人吗?”旖菡仰着头,挺起小胸脯,一副倔强的样子。
“这样最好了!”那人低低的说着,似乎松了一口气:“我记得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你可以笑着伸过右脸去,但是,抓到机会,你就要把他的头揪下来!”
旖菡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嗯,甚合吾意——不过这话我怎么感觉像我说的!”
“我可不认为一个被人欺负的又哭又闹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完没了了?看着吧,他们竟然一点不顾亲戚的情面,如此欺侮我,我一定会让他们加倍偿还今天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的!与恶人的战斗号角现在就要吹响了!”
“啪啪啪!”他鼓着掌:“不过你要记住,和恶人战斗,仅仅靠拳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最重要的,还是要用智!”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明亮的眼睛暗淡了不少。
“用智?”旖菡低声重复着两字:“要怎么用智呢?”
“当然要靠你自己去想了!”
“自己去想?哎,的确是应该好好想想了,自从母亲离去,我就处处被动挨欺负,母亲可不是这样教导的我,想到自己刚才的狼狈样子,真是羞愧啊,我可不是这种容易被欺负的人!”
她低头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对了,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是不是想要帮我?”
他一怔,很快语调又恢复了吊儿郎当:“帮你?你觉得我是在帮你吗?我只不过是觉得这个大院里太寂寞了,想要看些热闹罢了!”
“你……”旖菡为之气结:“哼,我懒得理你!没有你我自己也会想到这些的。”旖菡说着,从地上捡起了几张纸。
这几张纸是她刚才将首饰盒扔出去的时候,从首饰盒中丢落出来的。
刚才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白影人身上,没大深思这早已空空的首饰盒里面怎么还会有东西,直到从白影人手中夺过那一页纸,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她突然有了主意。
白影人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她:“你竟然有办法?”
“办法就在这里!”旖菡举起手中的纸,走到光亮处,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不由得笑容满面。
就在这时,房外一道光亮晃晃悠悠的向这边飘来,接着就听到有坨坨的脚步声传来。
旖菡将几页纸藏到身上,突然惊恐的大叫一声,冲向房门,拼命的摇着门锁,大声喊叫起来。
身后一阵风过,白影人转眼不见了踪影,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道光亮飞速的向这边飘来。
“咔哒”一声,钥匙转动,两个婆子率先走了进来,灯笼的光照亮了房间中的一个小角落。
“啊,有鬼,我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他和我说话呢!”旖菡一把拉住一个婆子的手,惊恐的大叫。
婆子似乎打了一个冷战,她没有抽回手,另一个婆子举起手中的灯笼,观察着房间,房中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影。
“小姐,我看你是睡迷糊了,这房间哪里有什么人影?”
“真的,我真的看到了。求求你,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会被鬼抓走的!”
“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咄咄逼人的声音问道,随后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旖菡见过她,她是夫人李氏的陪房胡妈妈,嫁给了二管家,夫妻两人很得李氏器重,是李氏的心腹。
她为人精明,作风严厉,但并不公正,旖菡从来没有在她那如同刀削一般的脸上看到过一丝笑容。
她迈步进来,看了一眼两个值夜的婆子:“我想夫人吩咐过,让表小姐在房间里好好反思一夜,谁也不准给她开门,你们忘了吗?”
“是……是。可是,胡妈妈,表小姐刚才喊得那样凄惨,说不定她真的看到什么,这个房间可是……”被旖菡抓住手的婆子大着胆子说。
“王妈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胡妈妈厉声打断她的话,她立即低了头,不敢再说下去。
“胡妈妈,求求你去给夫人说说,让我离开这里,我真的看到了一个白影,从门缝里挤进来,对着我吹冷气……”
“表小姐,你还是放开王妈妈的手吧!”这是唯一的回答:“你尽可放心,靠这些办法,是出不去的,夫人讨厌谎话,尤其是小孩子。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里面反思一夜,不要耍什么花招,想着让我们放你出来!”
“啊!胡妈妈,可怜可怜我吧,这房间真的有鬼,我会死的……”
然而,旖菡的一切恳求都是徒劳,胡妈妈对旖菡疯也似的痛苦嚎叫很不耐烦,把她往后一推,锁上了门,带着两个婆子,堂而皇之的离开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外面又恢复了平静,旖菡的嚎叫声也无力的停止了。
“小丫头,戏演得不错啊!”白影人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对旖菡笑道。
旖菡脸上哪里还有一点刚才的恐惧,她明亮的双眼暗淡的下去,带了一种悲伤的落寞:“看看吧,这就是我的亲人对我的态度,她们是真的想要我死在这里,我还能继续这样沉默忍耐下去吗?”
但是,她很快又恢复了神采:“不过这样也好,今天晚上这边无论闹出怎样的动静,她们都不会过来看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演戏,不是真的想要他们把你抓走,要知道,只要她们仔细的查看一下房间,你就会被发现的!”
“哼,你这种把戏,我很久以前就玩过了。再说了,发现我又怎么样,就凭这几个人,能把我怎样?”
“这么说,你很厉害喽?那你可是武林高手了!”
“那是当然!”
“那你愿意帮我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嗯,虽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你不是喜欢看戏吗,你帮了我,就会有好戏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