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这天是“恋爱女神”胡菲菲的生日。老家的男友千里迢迢赶来给她“惊喜”，而她早已经与现任男友约好了甜蜜午宴，偏偏交流多年的“网络知己”也前来“贺寿”。
她分配给我的任务是去见网友，天蝎座理工男。
“有暗号吗？”我问。
“这身蕾丝花边的裙子你穿上，搭配这条丝巾。他会拿着一束花坐在河边歪脖树下第二个长椅上。”
如果知道这就是暗号，我是绝对不会倾销我那一袋袜子的。
从宿舍到河边，我走完了人生中最难走的这短路。这与我平时T恤牛仔的bf风格相差悬殊。印象中，我只有在上小学六一儿童节表演时才穿过裙子。现在这身夸张的蕾丝大摆裙，这两米长的拖地纱巾，如果此刻能分给我一顶大沿儿花边的帽子，我就能回到欧洲的中世纪去坐蒸汽火车了。
臭水沟旁歪脖树下第二个长椅上，除了两滩鸽子屎，没看见什么拿着花儿的理工男啊。我给胡菲菲打电话，“目标未出现，不会被放鸽子了吧？”
“不会的，‘骑蜗牛撞交警’是守时的人，多等一下，有什么变数打电话。记得用暗语啊，我这快到车站接岳岳欧巴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长椅上略干净的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坐等理工男上钩。
“请问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旷世娇娃菲菲’吗？”
我在找这弱弱的声音是哪来的时候，歪脖树后闪出了半张脸，差点没把我吓出魂。
“哦，是呀，你是‘骑蜗牛撞交警’同学吧？请坐请坐。”
天蝎理工男从身后拿出一捧花，腼腆地坐在长椅上。
胡菲菲还真是全面撒网啊，什么样的鱼还都能兜上来。理工男一副黑边近视眼镜，略驼背，上排门牙不甘示弱般地挤出厚厚的嘴唇缝。目光凝滞却真诚，这么老实木讷的孩子她还真下得了手啊。
“你比我想象的漂亮。”
“谢谢。”我感觉此情此景多坐一秒都是对我的煎熬。
“祝你生日快乐。”他把花轻轻递给我。
我接过花，说了第二声“谢谢”，想闻闻花香，补充我大脑的缺氧。我发现这一束纯洁高雅的百合花一点淡淡的清香都没有，怀疑是不是蔫吧了，仔细瞅原来是假花。
这位朋友是来祝贺网友生日的，还是纪念她诞辰的！
“骑蜗牛撞交警”不说话了，我想快点结束这场无聊的约会，“咱们拍张合影怎么样？”
他受宠若惊的样子，“我不上相，我还是给你拍吧。”
我不等他回答，手机举起，喊声：“1、2、3”唰唰来了两张照片。
貌合神离的两个人，第一张“骑蜗牛撞交警”正在斜着眼整理头发，我正喊话音未落的“3”；第二张“骑蜗牛撞交警”到是在懵懂地看镜头，那束跟贡品似的百合花却遮住我半张脸。只有旁边的歪脖树到是很上相地来了个全貌。
我不顾得上修图就传给了胡菲菲，并附上“网络知己、香水百合，这条鱼要不要？”
胡菲菲估计正忙得不可开交，复制一段歌词回我：
放纵不会让你觉得勇敢
疯狂不会让你觉得浪漫
爱你只是一场意外
宁愿回到从前不愿醒过来
你站在无法追逐的尽头
我给你爱的自由
所以我毫无保留
也许你不再回头
才让我看到了最终
这种尽头叫放手
这种尽头叫放手……
既然主角都这么说了，我这个配角负责收场就可以了。
男主角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日常起居和兴趣爱好。打断他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我说‘骑蜗牛撞交警’同学，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咱们改天网上再见好吧？”我说得尽量委婉。
“我请你吃饭吧，听说你们学校的辣子鸡很好吃。”
“不了，谢谢，我中午约了别人了。”
“一起啊，叫你朋友一起。”
“男朋友，你不介意吗？我怕他介意。”我真的不是有意伤害他。可是很多不该有的情愫都应该扼杀在萌芽阶段或初始状态，以免外来生长到畸形。
这次可能是真的戳中他的要害了，他的脸立刻灰暗无比，眼睛里也失去了刚刚的色彩。我以为他会落寞地离开就好。没想到他转过身把我手里那束百合花也夺走，三步并两步地扔到最近的垃圾桶里。这就有点激怒到我了，怎么连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呢，尽管这束花我会原封不动地交给胡菲菲，而最终结局也是进垃圾桶，但是胡菲菲扔是对‘骑蜗牛撞交警’的不满，而‘骑蜗牛撞交警’扔则是对我的不满。
“‘骑蜗牛撞交警’同学！”我喊道。
他可能没想到我还会喊他，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的裤子后有鸽子屎，如果是乘公交车回去，就不要抢座位了。”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再也没回头地走了。
当天晚上，我与“恋爱女神”胡菲菲碰了个面，她今天到是应对自如，先安顿了老家男友，借口系里有事，又按计划和现任男友吃了顿生日大餐。下午陪老家男友看了场电影，晚上还吃了烛光晚宴。收获有银项链一条和石英防水女士腕表一块。
“外加垃圾桶里的假花。”我附加一句。
她到是很轻松得跟没事人一样，对我千恩万谢。
“‘骑蜗牛撞交警’你拉黑吧，狭隘自我。”
“阚晓今，我以前一直错误地认为你清高而自我。”她忽闪着粘假睫毛的眼睛，“你是我见过最有人情味儿的人。”
“那你就听我这‘最有人情味儿’的人一声劝，恋爱不是选秀，不要全面撒网重点培养，不要像检验产品似的，这批不合格换下一批。能不能专一地、心无旁骛地去和一个男孩谈一场简单而纯粹的恋爱？”
“忙起来我觉得什么都不缺，空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什么都没有。你说的我都懂，但是你不是我，我想要的是存在感。”
“那送你一句话吧：‘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希望你将来能如所愿，能有份实实在在的存在感吧。”
“谢谢你，阚晓今。”我们对视一笑。
我没有和胡菲菲发展成为好朋友，我忙着我的赚钱事业，她忙着她的恋爱事业，我们本无交集可言。不过，每次到她宿舍推销的时候，她都会象征性地买点东西捧场，而我每次见到她也会回一个友好的微笑。
14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着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看见我很吃惊，也很开心，“没想到我们都参加了今年的教师资格考试啊。”
“是呀，你可以做幼儿园老师，这身打扮像巴拉拉小魔仙，孩子们绝对喜欢。”
“你可以做语文老师，出口成章，将来学生的作文肯定都随你那么好。”
她突然像打了防疫针似的来个激灵，悄悄问我：“面试有内幕你知道吗？我听说有后门可走，你找关系了吗？今年教育局准备录取一百二十人，笔试分数占百分之七十，面试占百分之三十。很多人都在面试上下了功夫了。”
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心里的退堂鼓不知不觉开始敲响。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止步于此时，里面的面试官在喊我的名字：“阚晓今！”
是骡子是马只能遛遛看了。
里面威襟正坐着三位面试官。
第一位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他问了我一个有关教育学的问题，在提问之前还好心提醒我不要紧张，这让我心情舒缓很多。
第二位面试官递给我一张纸和一只粉笔，让我在一块黑板前模拟一下教学环节。这是道小学数学题，很简单，我力求把思路讲得清晰。
就在我如鱼得水，应付自如地等待第三位面试官提问时，A4纸后面露出半张脸，这半张脸我记忆犹新，与小河边，歪脖树后的那半张脸如出一辙。
脑海中立刻浮现三个字：“我完了！”
“骑蜗牛撞交警”把印有我简历的A4纸拿开，黑框眼镜，紧闭着嘴，仿佛为了不把上排牙暴露出来，眼神少了份木讷，多了份狡诈。
我猜他此刻心情定会是无比的畅快淋漓，就等着摩拳擦掌报这沉积了三年的仇恨了。
“阚晓今是吧？”
“是。”
“我只有一个简单的问题。”他抬起头，直视着我，“如果你成为一名不被人尊重的人民教师，你该怎么办？”
我走出来的时候都不记得有没有给带上门，我猜身后一定满是贺骏驰幸灾乐祸的目光。是的，今天我才知道，胡菲菲当年让我约见的网友叫贺骏驰，他的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面试官贺骏驰。
胡菲菲急切地拉着我问这问那，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她。
这时候，里屋传来贺骏驰气沉丹田的喊声：“胡菲菲！”
胡菲菲满脸疑容，在她看来我这个连年拿一等奖学金的才女都被面试官问住了，就更别提年年挂科的她了。
“胡菲菲，这场面试不适合我，但也许会很适合你，加油，祝你好运！”
她半信半疑地推门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