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
阮莘桐坐在窗前,一手执笔,一手捋袖,还在抄写《金刚经》。
丁香端着茶过来,叹息道:“四小姐,抄了一天了,歇会儿吧!这经书哪是说抄完就抄完的?况且是一百遍!”说罢,她放下茶,到旁边关了窗户。
阮莘桐放了笔,揉揉发酸的手腕,樱唇微抿,望着茶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
一百遍《金刚经》确实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但她刚回府,怕父亲检查,还是紧赶着早点完成的好。
丁香关好窗户,转过身来,见她揉手腕,知道她累了,上前把她搀到了外间的罗汉床上,又把茶端了过来。
她笑了笑,接了茶,轻啜了一口。茉莉的淡香中夹着玫瑰的醇厚,再加一点薄荷,最能缓解紧张和疲累。她不禁看了丁香一眼,跟了她这么些年,丁香对各种花瓣的用途越发的得心应手。
府里配发的茶叶,好的根本轮不到她这儿,这些年她都是自己配花茶喝。
这时,忽瞥见一道绛红色的身影挎着小包袱闪过,没有停,直接转进了客厅西侧的偏房里,在外头扫尘的青灵露了个头,又继续做事了。
阮莘桐放下茶碗,用手帕拭了拭唇角的湿渍,朝丁香使了个眼色,下巴指着外头,低声说:“是紫兰回来了吧?”
丁香翻了个白眼,低声道:“走的时候您还给了她银子,回来连个招呼也不打,真不知道她这几年是怎么在大太太跟前当差的?我去看看!”
阮莘桐及时拽住了丁香的衣袖,刚要说话时,却见紫兰从屋里出来了。
丁香赶紧站回到她身后,随意说着:“四小姐的字写的越发好了,改天也给奴婢写几个斗方,过节的时候带回家给哥哥贴到门上,那可是我们丁家的福气了。”
紫兰挑帘进来,目光有意无意往外头书桌上的字幅上扫了一眼,略欠了下身,也没道福,就到了阮莘桐跟前。
“四小姐,我回来了。”她声音淡淡的,仿佛不大高兴,把一个小包袱住前一杵,“这是家里自制的干酱豆,带给您尝尝。”
丁香赶紧接到了手里,解开包袱看,闻见豆香,眉禁不住一挑。紫兰晒的酱豆子竟比她家的好,她酸酸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四小姐都许了你可以在家多玩两天……”
紫兰听见这个脸色拉的更难看,直接打断了丁香的话,“哥哥嫂子是要留我多住几天的!不想家里留了一个远亲,没地方住了,我就回来了!”
阮莘桐瞅着紫兰,虽然紫兰说话语气硬硬的,但敌意比之前少了许多,还送了干酱豆,明显的是要讨好主子,只是嘴上不承认罢了。
看来,紫兰这回出师不利。
她微微一笑,“回来的好,早就知道上房之中紫兰姐姐的手工活儿做的最好。我这些年在府外,家里只请了教书先生,针线上的事儿都是跟丁香学的,马马虎虎,至今没做出一件像模像样的东西来,我正要请教你呢。”
紫兰听此,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垂首道:“四小姐过谦了。”
她掩嘴轻笑,“对了,你家里来了什么远亲?”
紫兰微噘了下唇,思索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远亲,说白了就是八杆子才连上的一点关系,落难了想起我们这门子亲戚来,碍于情面,不得不暂做收留。”
“哦?”她眉一挑,看出紫兰不想说,“好好的怎么落难了?不知在哪个府上当差啊?”
紫兰咬了嘴唇,抬眼睨了四小姐一眼,“奴婢说了,四小姐可别告诉外人!”
“关系重大,便别说了,知道的多了徒生困扰。”她笑了笑,要起身。
紫兰一怔,脱口而出,“是江府的二少夫人犯了七出!”说罢,紫兰也后悔了,捂了下嘴,可已经说出来了,不说完又惹四小姐不快,里外不是人,便继续道:“二少夫人不敢带着休书回娘家吞金自杀了……陪嫁的丫头不想死,但不管是留在江府还是回二少夫人娘家都是死路一条,便逃了出来……”
怎么一回府就频频听见大府之中女眷枉死的消息?
阮莘桐强作镇定,略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那她也怪可怜的,既然投奔了能帮的便帮一把,好歹是条命,只当做善事了。”
紫兰有些紧张,连连点头,“四小姐,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呀,得罪了江府,我大哥大嫂就没得活了。”
阮莘桐往外瞧了一眼,凝色点头,“这事不但关系到你大哥大嫂,也关系到阮府啊,烂到肚子里吧。”
紫兰点头,丁香也认真点头。
她看了看紫兰,摆手道:“你也累了,去歇歇吧,晚饭让青灵唤你。”
紫兰躬身退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顺势倚了下去,眉头蹙着,若有所思。
丁香俯过身来,压低声音道:“四小姐,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大太太?”
她眉一凛,“既答应了紫兰就没有出尔反尔的理!你也不许胡说!”
丁香用手堵了堵嘴,“奴婢知道四小姐的为人,可这不是小事啊……江老爷在朝中权势那么大,我们惹不起……”
“所以,你只要做好份内事!”她打断丁香的话,苦口婆心说:“我不知道,难道你还不了解其中的利害。闭上眼睛,闭上嘴巴,捂住耳朵,直到永远……”
丁香听此,忆起旧事,阖下了眼睛。
丁香的母亲原来在义庆王府做工,进去时是好好的一个人,出来时却变成了死人,义庆王府的人说丁香的母亲偷东西被抓,害怕受罚自杀了,但谁都知道不是,却也不敢辩驳,过了没多少天,丁香的父亲也自杀了,丁香和她的哥哥才得以保全。
阮莘桐也有些后悔,本以为紫兰是想离开猗兰院与哥嫂商议碰了钉子而已,没想到是这种事,早知她就不问了。
这时,忽听见青灵在外头唤道:“四小姐!万妈妈来了!”
她和丁香俱是一怔!万婆子病好了?
她刚坐起来,万婆子竟进来了,声音一如以往是九转十八弯的拉长式,“四小姐在么——”
————
又是一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