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细雨,淅淅沥沥的,也不知下了多久,清早醒来,天已大晴。窗外的花儿,草儿,枝上的青叶儿莹莹沾满了水珠儿。初出升起的朝阳含蓄照过,这些原本就生得勃勃的小物儿便烁烁放起彩光,愈发显得活了。
雨后的空气,向来是最好的,轻轻嗅来也觉神清气爽,像是体内存积了许久的污浊也一并被荡涤了个干净。
吃过早饭,我和玉儿便携手绕着园子闲逛了一大圈。两个人散着步子,时说时笑地走了半天,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那****坐着弄刺绣的河塘边。一场雨过,日前尚含着的花苞已有大半绽开了,未到近前,便闻到远远飘来的沁人香气,萦萦绕绕,诱得人停不下脚。更见满池满塘挤挤挨挨的一片嫩粉艳绿,正盛意恣肆,远远地望了,竟别有几多瑶池仙境之美。
不知怎的,望着这样的美景竟勾起了那日在这塘边,燕丹为我吮指的画面,那股莫名的燥热与骚动又从心底无声腾起,瞬间袭遍了全身。
这几日里,燕丹与公子成蟜来往颇密,终日昼出夜归,不是去见秦王便是去拜访成蟜。每日与他碰面的时间也就是他从外面回来在偏殿略坐的那么一小会儿,只说不上几句话,他便匆匆歇息去了,第二日醒来,梳洗过后,又不见他在殿中,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这样自想着,又觉甚是无趣,每每见时,又窘得说不出话,这不得见了,又牵肠挂肚地空牵念。之前还满不在意,怎地才几日就这般满腔满腹的焦杂烦乱,心浮气躁了?
方才的大好兴致已不知到何处去了,只觉心烦意乱,心内微微默叹了一声,空甩了下衣袖,随口丢下句,“回去吧!”就转身往回走。
玉儿不知我前后落差为何如此之大,想要开口问,奈何我走得急,只得小跑着跟在后面。
心中闷闷的,脚下却异常有力,步子越迈越大,脚步也是越走越急,不消片刻,便出了园子,再没多远就是我们的宫邸了。一心只想着快些回房静一静心神,却隔着低矮的牡丹花丛,远远望见偏殿门前几处人影攒动,看身量和打扮并不像我们宫邸中人。可我们这向来是庭院冷落,今儿是怎么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人?
脚下加紧走了几步,转过花丛,渐次映入眼帘的一幕着实将我震了一下。只见十几个身着黄色道袍手中执着铜铃的茅山道士在殿前摆着台子,口中一张一合,听不清在囔囔着什么。婉月公主携着几个宫女站在不远处立眼瞧着,我还没看明白他们这究竟是在干什么,只听婉月公主指着我大叫起来,“大师,就是她,她就是那妖孽,快快做法收了她。”
立时,十几个道士得了令,呼啦啦上前来将我绕圈围在了正当中。我方明白了,这便是婉月公主“不能轻饶我”的第一招——找茅山道士降妖,只是不知道这降妖术对人能有什么样的作用。也由不得我多想,耳边铜铃声忽而急急的叮大响起来。若说这一支铜铃之声倒是也能听得,可此时这十几个道士杂乱无序地手中摇着铃,一面口中絮絮地绕着我疾步画圈,怎不搅得人心慌意乱得如一团杂麻一般。
玉儿在我身后紧赶慢赶的终于也是到了,见了这一大阵势,远远地大喊起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随着话音,玉儿快步冲跑过来只身闯进“包围圈”,胡冲乱撞地搡开围着我的两个道士,拽住我的手拼命往外拖。
这一行道士正摆着法阵施法施得好好的,被突然跑出来的玉儿这么一搅,也都乱了套,铃声也住了,几个人慌忙上前来拦住玉儿,一面着力将我们死攥在一起的手生生掰开,力道之大,直感觉手背上的皮肉都要被四处伸来的指尖划烂了,刺刺地疼。却听一直站在案台前手中执着一柄桃木剑,已是花白了须发的年长道士冷声令道:“拿了她!”
才被玉儿搡开的那两名道士依令就近将玉儿连拉带扯地拽到一边。一向紧张我胜过自己的玉儿哪肯就此就范,依旧在两个粗壮男道的胳膊下手蹬脚刨地扑腾着,眼中盈盈有泪地大叫道:“姐姐,你们放了我姐姐,放了我姐姐。”
眼见着我们这边一团乱,始终在一边看着热闹的婉月公主还不忘落井下石,侧身对着那发号施令的老道士事不关己地悠然道:“这一个也是妖孽,大师也要一并收了。”
我本对这一出闹剧全不在意,降妖术本就是一招障眼法,况且我又实非妖孽,就算他真有那样可以降妖除魔的广大神通,又能奈我何呢?可看着玉儿为了我受这等委屈,现在就说是要拿要抓,迟些还不知会怎样呢?她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如何经得起这几个有力男子的拉扯。再者,我是深知他们这一套路数本就是用来招摇撞骗的,可生在这战国时期的玉儿自小受封建迷信熏陶,确确是信以为实的,若那老道依了公主之言要收玉儿,可不是要惊吓着她?
我也不敢多想,便恶狠狠地瞪着那老道,高声利喝:“放开她!”
在场的一尽道士宫女恐是都不曾见过如此凶狠的“妖怪”,被我一声喝震得俱愣愣立在当场,刚刚还悠然自得的婉月公主更像是怕我会猛地扑过去挖了她的心肝来吃的模样,连连后退了两步。
我冷眼扫过她,淡着声道:“放了她,我会老老实实地听凭你们处置。”
老道回身看了看婉月公主,我也目露几多威胁的拿眼紧逼着她,半晌,她才游移着躲开我的目光,颤声说:“放。。。。。。放了她吧!”
老道朝擒住玉儿的两个道士一扬手,二人才收回抓着玉儿的手,将她松了开来。
玉儿才一获释,就立刻要再度朝我这边扑,我急声止住她,“玉儿,别过来。”
玉儿脚下仍旧不停,脸上泪水涟涟而下,“不,姐姐,玉儿要与姐姐患难与共。”
“患难与共”?一掷千金也难求的一句话啊!我却不能让她这么做,我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更不要说这伤害本因我而起。
我眼中微噙着泪,正声道:“你若不听我的话,今后就再没我这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