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月公主被我的话呛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故作镇定,继续辱道:“看你这狐媚样子,断不是什么好人,只怕,是狐妖所变,来迷我秦王哥哥的心罢!”
我听了,心内之气立时火冒三丈。女人素来喜欢将自己所讨厌痛恨的情敌称为“狐狸精”,只不知这一劣癖,早在战国时期便开始了。而我这“狐狸精”无疑是自古以来最最冤的。
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我不愠不火,刻意挑起讶异之色,对身边的玉儿低叫一声,“糟糕。”玉儿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只做不见,继续装神弄鬼道:“我的狐妖身份被公主殿下识破了。这可如何是好?”
玉儿会意我有心要戏弄婉月公主,低头想要偷笑,又顿住,一本正经地附和我道:“可不是,这哪里是寻常人可以知晓的,如今却被公主殿下识破了,可要如何是好啊?”
玉儿如此默契的表现,我十分满意,朝她赞许笑过,我凑近到婉月公主那张已是惊愕莫名的可人面庞前,在她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公主可是要小心了,我们狐妖是极喜欢半夜里去寻那些知晓了我们身份的人,好让他们永远也开不了口,道不出我们的秘密。。。。。。”
婉月公主面如土色,呆立在一边一动不动,唯衣摆下方微微地抖。我心中得意,看样子,她是完全信以为真,被唬怕了的。想她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妄图与我这“内里”已经活了二十三年,比她不知吃了多少米饭的人斗,她那如稚童般的心智,岂不是要嫩了许多?
我轻眼瞥过她,转身便走。身后一行小丫头惧目瞪口呆地愣愣杵在我们方才尽兴的玩乐处。好半天,婉月公主才回过神,一面脚下急促地跌跌撞撞着逃离这处庭院,一面在我身后颤着声音喊道:“夏文嫣。。。。。。你记好,我。。。。。。我绝轻饶不了你。”
我全不理会,只一味朝前走。心中也是气闷,我是想着在这秦宫中,不显露分毫锋芒,只求安然度日没错,却也容不得别人这样无端地来招惹。这数月来,除却那日秦王召见,我不曾离开这偏僻庭院半步,甚至不曾目睹这秦宫全貌。我如此安分守己,没的她这样冒然找来,拿我寻开心。若不给她个下马威,她只认为我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柿子,日后每每来捏我,我可不要一忍再忍了?既是她先来挑衅,与其无休止的忍让,我倒不如来个轰轰烈烈,大不了就是受些皮肉之苦,在大不了,也不过就是头掉了,留碗大的疤。
玉儿唯唯跟在我身后,直到我们回到屋子,才瞪着双眼,惊骇地看着我,问:“这还是玉儿的姐姐吗?”
我歪坐下来,定了定气,无奈道:“怎么?才见了我的泼辣相,不愿认我做姐姐了?”
玉儿即刻道:“怎么会?玉儿是无论如何不会不认姐姐的。再说,那婉月公主也是可恶,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就来招惹姐姐,姐姐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觉得我们燕国人都是好欺的。”玉儿弯身也坐下来,微一皱眉,“只是,姐姐虽出了气,却也是将那公主得罪的不浅,这日后,怕是要麻烦了。”
玉儿说的正是我所愁的事,这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再如从前一般一片风平浪静了,也不能再那般的轻松安逸,恐是要时时小心处处提防了。
我未答言,玉儿拉过我的手,柔声劝道:“姐姐无需过于忧心,不要说太子殿下不会放任别人欺负姐姐不管,玉儿也会陪在姐姐身边,无论发生什么,玉儿都要与姐姐患难与共。”
心内一热,我从不曾质疑过玉儿对我的姐妹之情,可听她如此说,还是不免心生感动之情。回手用力紧了紧玉儿握住我的手,只低低唤道,“玉儿。。。。。。”便再说不出别的。
正午刚过,燕丹才见了嬴政回来,便听说了那件飞来的“祸事”。不得不说,这些丫头的嘴太快了,压根容不得我“自首认罪”。
燕丹命小丫头来传话,叫我去他的正殿用膳。我心知,燕丹叫我此去并非单单用膳那样简单,怕是躲不过一番训斥,心内不免惴惴。
来到正殿门口,略站了会儿,还是轻手推门而入。燕丹坐在摆满了红红绿绿的各色菜式的食案前,见我进来,他抬手在身侧席上拍了拍,示意我坐下。我自知做了错事,断不敢在他示意的地方坐下,只垂着头慢着步子走到案边,与他远远的空隔了好大一段距离。
他轻笑出声,道:“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人不成?”
我干干一笑,不知如何答话。抬头偷瞄了一眼,他面色沉静,嘴角清浅含着笑,我心中更是没了底,要知道,“笑面虎”可比“冷面郎君”要可怕得多。
他也不管我的反应,抬手为了夹了一箸鱼肉,“尝尝这道煎鰿,这可是楚国宫中的美味,前些日子,秦王召我一起吃了一次,味道甚好,今日特请秦王让尚食令做了一份,你尝尝合不合口?”
我依言尝了一口,果然皮滑肉嫩,汁多味美,鱼腥味也去得干净,倒是更突出了这鱼味的鲜美。纳闷这煎鰿是种什么鱼,抬头朝盘中看去,却是一条用煎蒸方法烹制的鲫鱼。我在现代常吃的也不过是红烧鲫鱼,或是用鲫鱼煲汤这两种,今日尝了这一道煎鰿,才知道古人才是真正会吃的。
一口嚼毕,又倾身到盘中去夹,一箸接一箸,吃得很是欢乐,全把先前的惴惴不安抛到九霄去了。
燕丹笑看着我,道:“看这样子,是很合口味了。”
我忙停了箸,咽了口中的鱼肉,端正坐好,再不敢吃一口。
他挑眉问:“怎么不吃了?”
我目不视他,正言道:“殿下要训斥文嫣就请快些,也免得我隔着层心事,总吃不安心。”
燕丹仰声一笑,“我何时说过要训斥你了?”
我微觉惊诧,侧目看向他,问:“殿下不是因为今日文嫣戏弄了婉月公主一事要训斥文嫣才叫文嫣来的吗?”
燕丹举手也夹了一箸菜,放入口中,道:“是她先来欺你,你不过还以颜色,又何错之有?”
我不知他这话说得是正是反,心虚地垂下头,低声说:“可她贵为秦国公主,被我一个侍婢戏弄。。。。。。只怕是秦王那里也不好交待。”
燕丹轻松道:“秦王是不会为了两个女孩子争吵了几句就来问罪的。”
我一听,胸腔中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了地。盯着燕丹,眉眼俱笑道:“这么说我不会被责罚了?”
燕丹转头看向我,含笑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神情怔怔地瞅过我半晌,才温柔地说:“就算秦王会怪罪,我也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欺侮你的。”
我仰脸看着他,他眼中轻轻柔柔地漾着点点温存,如一池温软的小泉,让人直想深深地陷进去,一如他心底里的那片柔软,总让人欲罢不能。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愣愣抽回目光,双颊臊红了大片,只觉周身一阵燥热,心内“噗通通”狂跳不已,再不能安然无事地呆下去。便草草吃了几口,借了个幌子,退了出去。
在园中闲闲晃了半日,才略有好转。只是不知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如此这般,活脱脱一个初尝恋爱滋味的小姑娘。不自觉伸手摸上颈间的玉链,悠悠自问,难道是我对他动了心?